作者:星河蜉蝣
谢绍死后,谢盈朝把她关在了这里。
一开始是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她,关着关着就忘了。
郑嘉薇从前在庄园嚣张跋扈,对佣人动辄呵斥打骂。
虽然佣人记得她被关着,但知道她凄惨的下场只会偷笑。
他们几天才来送一次吃的,只尽量维持着让她不被饿死的程度,其余时候,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从夏天到初冬,庄园换了新一任主人,她依然被关在这里。
长久的囚禁让她神志恍惚,缺吃少穿也让她暴瘦了几十斤。
从前那明艳美丽的模样不翼而飞,她现在看起来,像一个饥荒中饿了许久的难民。
谢斯止喊她名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谢斯止问她想要离开这里吗,她的意识才回到了身体。
谢斯止从架子上取下一根冰锥,递到郑嘉薇手中。
“我和你玩一场游戏。”
他的笑斯文漂亮,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里,几乎像个天使。
……
背靠着爬满苔藓的潮湿墙壁,许鸢垂在身侧的指尖止不住颤抖。
大多数时候,谢斯止在她面前的模样都太乖了,即使偶尔控制不住阴暗的流露,也只有片刻。
他嘴上威胁过她很多回,却没有哪怕一次真的伤害过她,又或是她身边的人。
所以,许鸢对谢斯止的残忍和手段,一直没有太过确切的概念。
此时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亚于一场恐怖至极的血腥盛宴。
郑嘉薇不知出于恨意,还是为了能够离开,她赤红着眼睛,拿冰锥尖锐的一头疯狂反复刺向谢盈朝的膝骨。
皮肉翻卷,鲜血溅射,冰锥与骨头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一起传进许鸢耳朵里的,还有谢盈朝喉咙间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许鸢手脚冰凉。
短短十几秒内,郑嘉薇已经刺破了谢盈朝右边的腿骨,又转身去刺他的左腿。
从始至终,谢斯止都只充当一个冷眼的看客。
他静站在一侧,指尖盘着许鸢送他的那串沉香珠。
谢斯止给了郑嘉薇六十秒的时间。
只要她在六十秒内把谢盈朝的双腿废掉,他就会放她离开。
超时了,他也会放她走,只是每超一秒,会剁掉她一根指头。
为了活命,郑嘉薇几乎陷入了癫狂,很久没有进食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冰锥尖锐的一端正要扎进谢盈朝的左边膝盖,许鸢站了出来:“谢斯止——”
谢斯止对她的声音很敏感,他出手按住郑嘉薇的手腕。
郑嘉薇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他稍一用力,冰锥就脱手了,她的人摔倒在一旁。
谢斯止回头,眼底满布阴郁:“谁放你进来的?”
许鸢太干净明亮了。
这充斥着鲜血、阴暗的地方她不该来,也不该让她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
此刻的谢斯止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平时很努力地在喜欢的人面前扮演乖乖仔的形象,就算偶尔犯坏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未实践,却在不经意间把最残酷恶劣的本性暴露个彻底。
他视线落在许鸢背后,闻讯赶来的保镖被他阴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送她回去。”
“够了吧谢斯止。”许鸢不想去看,但目光落在哪里根本不受她控制。
目之所及全是血迹,还有一些白色的骨头碎屑迸射在地。
谢盈朝脸上被溅起的血珠糊住了,他听到她的声音,费劲地掀起眼皮。
当看到许鸢挡在谢斯止面前时,他那很少会有暴露内心所想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谢斯止沉默。
在许鸢出现的那一刻,他突然弄懂了会令自己产生暴戾情绪的根源。
——他见不得许鸢在乎别人。
无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猫,分走她注意力的东西通通不行,就连晚上睡觉,小花想要挤在许鸢身边,都会被他踢下床去。
如果说从前是为了两人的生命必须要忍耐。
那么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发疯的冲动。
他对谢盈朝的恨意,不仅来自于幼年时听到母亲在他床上痛苦呻.吟的记忆,更带着对自我的厌弃——是他把许鸢送到了谢盈朝手里。
尽管他会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底,但每每想起,心底就涌动着难以消磨的戾气。
他将自己放逐到N国的那一年早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谢盈朝还没有。
一想到他在床上的粗暴,一想到许鸢因他而受的痛苦,谢斯止就恨不得把他的骨头一寸寸捏碎掉。
他以为这样做能让他和许鸢都痛快。
但其实,许鸢根本不想被他当做理由去伤害任何人。
如果今天的事只在他们兄弟之间,许鸢不会多管闲事,但谢斯止发疯,是以她为借口。
——这让她感到不适。
谢斯止敛着眸子,努力想把眼底的冷光压下去。
他语调听起来还算平静:“你拦我?”
但很快,他的暴虐情绪就压抑不住了,音调冷了下来:“为什么?”
难道许鸢对谢盈朝不是毫无感情?
毕竟她和谢盈朝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要久得多。
许鸢:“如果你是为了自己,就别拿我做借口,如果是为了我,那么我不需要。”
保镖是新来的,并不很清楚谢斯止与许鸢之间到底是种怎样的关系。
他们只知道谢斯止的手段,这些天来他在谢氏做的一切,足以令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胆寒。
所以当看到许鸢以这种强硬的姿态挡在谢斯止面前时,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总觉得下一秒,这美丽的女孩会被他捏死在掌心。
实际上,谢斯止漂亮的眼眸里确实满蕴着冷气和阴郁。
寂静的地下室里,只能听到他手中盘着沉香珠的声音——啪嗒啪嗒,每一下都如同索命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少年削薄的嘴唇绷出了平直的线条,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有多糟。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转身走向地牢的出口。
每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要压抑不住时,都会选择短暂地让许鸢离开自己的视野,以免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
郑嘉薇瘫软在地上:“谢、谢斯止……你说过,要放了我的。”
她从那癫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满手鲜血。
谢斯止脚步一顿,冷淡地瞥着地上的女人:“游戏只进行到了一半,你没有通关。”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囚室。
保镖把郑嘉薇重新关回地牢,她发疯般地嘶吼:“谢斯止,你不讲信用——”
地下黑暗、压抑,处处弥漫着血锈的味道,许鸢的不适感越发明显了。
医生一直守在谢盈朝身旁,尽职尽责地为他处理伤口,没有谢斯止的允许,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许鸢正想离开这里,谢盈朝叫住他:“许鸢。”
这男人一直都是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即使浴血的模样狼狈不堪,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疼痛侵扰,他看起来仍然自若,只有蹙起的眉梢能看出一丝忍痛的痕迹。
许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即使她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迎上他的锐利的目光,总叫她有种背叛了他的错觉。
但出于礼貌和教养,她还是转过头身去正视他。
谢盈朝问:“你恨我吗?”
“不。”
“我想听实话。”
许鸢平静地凝视着他:“我从没有恨过您,谢先生。”
“当初在青木帮时,谢铎说过,前方或许是脱离苦海的岸,或许是地狱,既然选择跟他离开,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清楚地知道,不进谢家会面临怎样的遭遇,相比之下,您对我不算太坏。”
不算太坏。
如果许鸢收下了他送的那些昂贵礼物,或许谢盈朝还会认可这四个字。
可事实是,她在他身边两年,除了一点吃穿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能耗,她甚至连他的钱都没怎么花过。
谢盈朝对女人很慷慨,随便一个床伴都能从他身上得到很多。
那些因为他床上的癖好而失手死掉的女人,他也会给对方家里一笔丰厚的赔偿。
对于许鸢,他自诩对她不错,但其实她这两年里得到的,只有他在床上粗暴发泄的欲,望而已。
女孩在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客观陈述着事实。
她的爱恨分明,情绪迷人得稳定。
谢盈朝知道在这样的境遇里思考这些并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