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其
姜墨抬头看向朗朗秋日晴空,良久后回:“好。”
挂断电话,给贺星沉发消息:【他说要见我,我答应了。】
那边很快回复:【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可以。】
约在救助站附近一家咖啡厅,姜墨先到,等了半个小时,姜康平姗姗来迟。
姜墨没什么耐心,渐生烦躁,生生压下去,目光飘离,并不和他对视。
“墨墨,对不起,妍妍临时有些情况,我走不开耽搁了会。”他坐下来,认真解释。
姜墨心越凉,冷淡开口:“找我什么事?”
姜康平心底叹气,对面人变化不大,还是十六岁的面容,漂亮精致,细看下还能看出自己的模子,可她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爱粘着自己的女孩了,如今相对而坐,全是疏离。
他缓下声:“什么时候回的国?”
“八月。”
“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
姜墨没答,反而问:“怎么,您要去接我吗?您工作不忙?”
“墨墨......”
姜墨扭头看向窗外。
姜康平又叹了声,说起另外的事:“怎么和星沉结婚了?”
有天那孩子来找自己,说了很多,全是警告,可话语间姜康平这才知道墨墨这几年过得多难,他心里愧疚,愧疚得不敢见她。
姜墨当然不会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姜康平兀自说:“星沉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贺家家庭条件也好,你嫁过去挺好,不会吃苦。”
不止两个孩子知根知底,他对贺家什么底细也清楚得很,贺家夫妇不像他这个生意人,有文化有头脑,家境清白。
那一家子从小对姜墨如同亲女儿,他很放心。
“墨墨,我知道你恨爸爸,但爸爸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姜墨想笑。
希望她过得好,可那十年却仿佛没有这个女儿。
陈君病重的时候她给他打过电话的,他寥寥两句安慰就被身边新妻与女儿缠走,那之后她等不到他的电话,也不敢再打。
后来某个独自一人的深夜,她实在忍不住,拨通远洋电话,那边接了,一个女人接的,大概是看到备注,对她说姜康平在忙,让她下次再打。
没有下次,从姜康平这里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回忆伤人,姜墨强行截断,都过去了,她能自愈,也不再需要。
姜墨抓了抓包带,有些想离开。
她后悔来见他了,多此一举。
可姜康平还在说:“妍妍的事现在已经解决,你不用担心,我跟她说了你,她很高兴,整天嚷嚷着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
“墨墨,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了你,你妈妈走得早......”
姜墨忽然出声打断:“您没资格提起我妈,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说。”
对面人一滞:“墨墨......”
姜墨站起来,眼神清冷,“您没有对不起我,跟我妈离婚的时候我们已经得到我们应得的,您有了新生活,我也过得很好,至于血缘关系不必太在意,互不打扰最好。”
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可现在姜墨不想原谅,也许只要陈君还活在她脑子一刻,她便不能忘记姜康平给陈君带来的痛苦,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
陈君以前从不会抱怨姜康平一句不好,她害怕有损自己心目中的父亲形象,知道他再婚后更不愿意提起。
姜墨不知道俩人分开的具体缘由,而他的迅速再婚生女坐实出轨这一项罪名。
“不爱”就是对全身心给了姜康平的陈君最大伤害。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宽以待人、以德报怨,她今天过来,彻底发现她不是那种人,她只爱陈君。
姜墨笑了笑:“我有说清楚了吗?”
“墨墨......”
“那再见。”
走到门口,脚步停下,许久,姜墨没回头,只问:“如果只有我能救她,你会选她还是选我?”
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听到声音:“墨墨,她是你妹妹......”
姜墨听明白了,松开按住门把的手。
从咖啡馆出来,先前还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厚重,看起来暴雨将至。
姜墨心情却愉快。
能化解乌云的方式只有下雨,下完,才能雨过天晴。
姜康平这片压着她的黑云,彻底从她心里散去。
依旧是给贺星沉发消息:【我结束了。】
【好,我去接你回家。】
......
申城渐渐有了冬日前奏,贺星沉休息两天后又是一个星期的夜班,只能在白天见到人,姜墨按部就班上课,日子平淡安宁。
周二下午,教研室发了个培训通知,梁老师问谁愿意去。
已经入职两三年的陈曼云和韦仲早参加过许多类似培训,梁老师更不在话下,当下目光都投向姜墨。
“小姜老师,你去?”
姜墨迟疑,“什么时候?”
“周六的培训,苏城。”
“周六?”
陈曼云见她蹙眉,问道:“怎么,有事情啊?”
姜墨收起表情,“没有,我不确定有没有事,可以晚点答复吗?”
贺星沉说这周六上完夜班,要跟她出去吃饭......她感觉好久没见过他了都……
可惜一连两三天姜墨没再见到人,他偶尔会给自己发信息,像之前一样汇报工作,几点上手术台,几点下,有时候还拍过来两三张食堂的饭菜。
那菜看着就寡淡没有食欲,姜墨想给他送,但这周课题组又急着要材料,给了她一堆数据分析,她忙不开,自己的饭都是点外卖。
周四快下班,陈曼云又问她确不确定,得报名单了,不然流程走不完。
姜墨只好答应。
会议一共五天,报告内容都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领域,比如老年人口生存状态与社会支持、不同收入群体的生存压力和社会信心等等,她其实很感兴趣。
苏城不远,开车两个小时,但姜墨不会开车,只能选择高铁。
周五,收拾好行李,姜墨给贺星沉打了个电话,打到第二个才有人接,“贺星沉,我得出差几天,麻烦你照顾一下可可行吗?”
他说周末能回家,后面应当没有那么高强度的工作了。
“出差?”
“嗯。”
“去几天?”
“五天。”
“什么时候去?”
“明天。”
那边沉默许久,应下来,“照顾好自己,可可不用担心。”
“谢谢。”
贺星沉晚上有手术,下了手术台又值夜班,连轴转十几个小时,中间断断续续休息,周六早上等同事来交班才彻底结束。
许全看他累得不行,“贺医生,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贺星沉捏捏眉心,说没事。
“您回家好好休息吧,后面的班我来上。”
男人点头,没多闲聊,一项一项交接完手上工作,换衣服,下班离开,但等了一个星期的家倒也不着急回了,反正家里没人。
到家,一开门,空荡荡的屋子里静悄悄,只有可可凑过来在他脚边打转,贺星沉无奈万分,去喂猫。
可可吃饱,躺在沙发上晒朝阳,四爪朝天,惬意万分,贺星沉笑骂一声:“小东西。”
洗完澡,没什么胃口,躺进她新换的轻软被窝,熟悉清甜的味道包裹,一下入眠。
太累,醒来天已经天黑,贺星沉喂完小猫咪,忙了会自己的课题,他这个年纪的医生,不仅要兼顾临床也得搞研究,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
入行以来无论是同学同事都抱怨辛苦,没日没夜,不能顾及家庭,就连江集那几个每次看他都一脸同情,仿佛他深处地狱。
9月以前他认为他们多虑,他很喜欢工作的状态,忙到累了会比较好睡,日子过得也快。
可9月后他渐渐觉得时间不够用了,直至现在,无比认同同事们说过的每一句抱怨。
确实休息的时间太少,无法照顾家庭。
他刚迈开的一大步,生生被连续的加班与琐事逼退到起点。
贺星沉苦笑。
江集电话打过来,一接通就是大嗓门:“星哥你这两天上班不?”
“不上。”贺星沉盖上电脑,按了按太阳穴,“有屁放。”
“嘿嘿,这不周末吗,出来喝酒呀,你说你都多久没喝过酒了,咱们贺大主任能不能别这么拼啊。”
贺星沉犹豫一会,“不去了。”
“啊为什么,不上班......”江集猛然间想到什么,试探道:“在家陪女朋友?”
“不是。”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