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木栖
关于这次专家下乡义诊活动,是月初提出的。
上个星期安排好所有计划,专家名单也下来了, 时间就定在这周末, 地点是乌曼亚乡,早上去当晚回。
佟楒话作为神外科唯一一个下乡义诊的主任, 按照她的意思是, 想多带两个资历浅的医生一同前去, 阮梨就是其中之一。
阮梨明天正好休息, 更别说让她跟着明显是想多给点学习的机会, 当然没理由拒绝,于是阮梨没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
所以当陈迄周提出明天要带招财来找自己时, 她有些为难。
“明天,可能不行。”
闻言,视频那边的陈迄周立马皱了皱眉。
“你明天不是休息?”
阮梨没察觉出他这话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解释道, “是休息,但佟主任要带我下乡义诊, 去下面的乌曼亚乡,要晚上才能回。”
“晚上几点?”陈迄周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时间。”
陈迄周没说话了,他只是看着阮梨好像在思考什么。
空气静默半晌, 手机里陈迄周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嗓音平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你只来看过招财一次。”
“……”
这话, 显然有些埋怨她不守承诺。
迎上他直视的眼神, 阮梨心虚地别开目光, 她舔了舔唇,此情此景真的容易让她有种,在和陈迄周谈恋爱的既视感。
“后天。”
考虑到招财还麻烦陈迄周照顾着,阮梨只得服软,连忙说,“周日晚上我有空,到时候下班我就马上来基地找你们。”
阮梨的话说到这种程度,陈迄周也不便再强求什么。
“跟谁打电话呢陈队?女朋友啊?”
陈迄周那边传来一个调侃的男声,紧跟着,屏幕里就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那人同样穿着迷彩服,要比陈迄周矮,皮肤也要黑些。
他在看到阮梨的那一刻,先是愣了愣,然后扭头朝着陈迄周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话。
接着,画面里的陈迄周眼神微沉,冷声回道,“你很八卦。”
“我靠,真被我猜中了啊?”
陈迄周睨着他,没吭声。
阮梨看见屏幕前的陌生男人转身,他抬起手像是想跟她打招呼,却被陈迄周拦住了。
“我们要训练了,挂了。”
扔下这句话,陈迄周就匆匆忙忙把电话挂断了,甚至都没给阮梨和招财打招呼的时间。
阮梨拧眉思索起来,想不通,最后只得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周六一早,阮梨洗漱时才发现翁雅妮和许沁都参与了此次下乡义诊。
许沁比她们两要早起很多,这会已经整理好出门了。
翁雅妮看眼时间,发现离出发点还早,转而折回洗手间,朝还在洗脸的阮梨问道,“阮阮,我打算下碗面,你要顺便一起吃么?”
“好。”
阮梨点头应下,她习惯性说了声谢谢,然后问:“现在几点了?”
“还早呢。”翁雅妮说,“大巴不是八点半在医院门口等吗?我们过去最多二十分钟,来得及,你慢慢洗漱,不着急。”
“行。”
她们赶到医院时,比规定的出发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大巴车内已经坐满一半,同科室的人围坐着,有不少医生带了早餐上来,他们边吃边聊着天,气氛融洽。
阮梨低头跟翁雅妮轻声交代两句,便和她分别,往佟楒话坐的地方走去。
还未等阮梨走过去,佟楒话就先抬臂朝她招了招手。
佟主任和心内科的一个主任在交流着,阮梨瞥到前排空着的位置,没打扰两人,俯身悄悄走过去,小声打完招呼便坐了下来。
阮梨静静地听着耳后两位主任聊天,始终没插话。
出发前五分钟,参与义诊的医生大部分都到了,直到身边有人靠近,阮梨抬头一看才知道神外科跟着佟主任一块下乡的,是赵医生。
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阮梨清楚地捕捉到赵医生眸中闪过的一丝轻蔑。
只是很快,赵医生就笑着入座,他开朗地向主任们打招呼。
“佟主任,易主任,早上好啊!你们都吃早餐了吗?”
“吃了吃了。”心内科的易主任笑着回应,他礼貌回道,“你呢?”
“我还没吃呢。”
“不吃早餐可不行啊,就是年轻才更要注意身体……”
话题重新展开。
阮梨将视线撇开,表情淡淡地望向窗外。
据科室里其他医生说,赵医生是半年前跟着佟主任从乌市第一附属医院转来的,他读博时就跟着佟楒话了。
从乌市医科大毕业的,也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赵医生总给阮梨一种不太和善的感觉。
上次艾斯凯尔和她在办公室聊天,讲到怎么不被佟主任骂,艾斯让她传授点经验时,赵医生就在旁边嗤笑一声。
虽然他当时低头正玩手机,不一定是在笑话她,但……
阮梨忍不住皱眉,她的直觉向来准到离谱,谁对自己有恶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比如许沁。
然而这个赵医生和许沁又不同。许沁对她的不喜欢都摆在脸上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傻子才感受不到。
平时在科室里,赵医生对她和对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大部分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只有偶尔眼神和言语有些奇怪。
像之前那声笑,以及刚才那个眼神。
“前面这个,就是佟主任经常提到的小阮医生吗?”
“对,她就是阮梨阮医生。”
佟主任的声音及时把阮梨从胡思乱想中拉扯出来,她回头,笑了笑,“易主任好。”
“诶诶你好你好,我听说你研究生导师是严温译?”
这话一出,阮梨便感受到了旁边座位上赵医生传过来的视线,她点头嗯了一声。
“是的。”
易主任笑起来,“那你怎么想到不读博,反而跑来边疆发展的?学佟主任啊?”
阮梨尴尬的舔了舔唇,她自知面对这些主任医师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于是随口胡诌道,“主要是学医确实挺辛苦的,我觉得多积累些临床经验到时候再去读博也不算晚吧。”
听到阮梨的回话,佟楒话挑了挑眉,往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和易主任谈话。
人已经到齐,大巴启动往前开着。
没等易主任对阮梨这番话进行评价,旁边的赵医生率先反驳起来。
“我觉得其实学历还是挺重要的。你看像我们神外科做开颅手术,脑子里多少神经啊,不把知识掌握牢固,上手术台心里都发虚吧。”
赵医生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阮梨一眼。
阮梨抿起唇,假意附和两句,倒也不想和他争论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不废话么。
学历和临床经验对于外科医生来说,哪个不重要?
想要去一线城市著名的三甲医院,好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学历低的连门槛都摸不到,可说到最后,能留下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一入医门深似海,知识永远学不尽,科研也永远做不完。
他们要么主动学,要么就只有不断被推着往前走的份。
抵达乌曼亚乡时,现场早已布置好了。
因为提前做过宣传,发过活动的小册子,所以来的人比较多,大部分是乡里的留守儿童或者老人家。
有招募来的志愿者已经在给他们发号了。
阮梨不敢懈怠,按照佟楒话的指挥去到最外头的棚子,负责做初步排查,而佟主任则带着赵医生一起坐诊。
阮梨走到棚子前,发现和她一起工作的是许沁。
许沁已经准备好一切了,此时正坐在凳子上等待义诊开始。
阮梨看了许沁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在她身边落座,坐下的瞬间,许沁也注意到了她,偏头望过来时眉头紧蹙着,看起来十分不高兴。
许沁盯着阮梨看两秒,忽然起身离开了。
阮梨以为许沁又要像上次吃饭换座位那样,去找别人换掉这份工作,谁知道没两分钟,许沁就重新走了回来。
她细长的手指上带着水渍,从桌上的纸盒子里扯出两张纸,默默擦干。
十点,义诊正式开始。
领到号的老人家在翁雅妮她们那边量过血压后,来她们这边看片、初步询问病情,然后再被分到各个专家面前。
第一个坐到阮梨面前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本地人。
阮梨抬头看见他身后没有其他家属,于是提高音量询问道,“爷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啊?”
“#¥%@%&……”
老爷爷声音还算洪亮,但说出来的话阮梨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说的应该是当地的方言,阮梨舔了舔唇,“爷爷,您会说普通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