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 第115章

作者:三三娘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应隐与他对望着,两人脸上都挂着笑,跟这风一样温温热热。

  过了许久,她抿起唇角:“我的命留住了,会活很久的。”

  现在分开,一定好过两三年后结束。她都懂的,其实,真的拥有过一年的快乐的话,分开时,她还能活吗?你看她现在还能微笑,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不觉得吃力,便说明她现在一切如常。心脏底下一阵紧过一阵的阵痛,睡一觉就好了。

  “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邵说。

  “一定。”应隐答得很快。

  金属链条被她的掌心濡湿,很滑,很沉,她几乎要攥不住。

  不该再有话说,否则这场道别是否太过漫长?商邵上前一步,抱着应隐的手臂由松至紧。

  “我想过我们孩子的名字。”他最后说,嗓音发紧,那么沙哑。

  应隐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

  她也何曾没有想过他们的八十岁。

第73章

  《Moda》杂志总部。

  一本时尚月刊最具重量级的月份,除了金九银十,便是三月份的开季刊。在三月,各大品牌方竞相投放广告,以便为自己在今年的春夏季时尚消费市场上拔得头筹。对于《Moda》来说,三月份同时也是中国区创刊的时间,具有多一层的纪念意义,也因此,这一期封面人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银色电梯从主编办公至降至造型化妆间和摄影棚所在的楼层,身穿Joysilly秀场款的主编丰杏雪,一身浓郁春夏气息,走进化妆间时,一贯快速的脚步飘扬起裙摆,果然是如一阵春风般拂进忙碌现场。

  化妆间内,折叠式化妆箱展开数层,满满当当的各种粉墨如颜料炸开,接线板上,十几条黑色绝缘线蜿蜒缠绕,连接向梳妆上分不清的各种吹风筒、夹板、卷棒,二十几平的房间内,竟同时站了五六名化妆师和化妆助理。

  圈内顶级的摄影师抱着臂,正和杂志造型总监小声交谈,虽然拍摄企划早就经由品牌、杂志和封面嘉宾三方审核过,但他们还是要为现场的各种微调而交换意见。

  丰杏雪的目光环视一圈,径直先往应隐那边去了。

  “我听缇文说你最近身体抱恙,我还跟她说不行的话咱们拍摄时间就往后缓缓。”她两手亲热地搭在应隐身上,弓下腰,从镜子里看着她的双眼:“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应隐的妆已经上了一半,明亮的化妆灯下,她的妆感看上去轻薄透亮,但事实上,为了打造出这样无暇的效果,光底妆就上了三层,这些厚厚的假面敷在她的面容上,令人看不穿原本脸色。

  她“嗯”一声,不冷淡也不热情,但眼眸微妙地一转,躲避开了与丰杏雪的对视。

  “我没事,是缇文关心则乱。”她下意识地转着手上一枚蓝宝戒指。

  做时尚这行的,哪个不是火眼金睛?丰杏雪早先就是顶刊珠宝编辑出身,一眼便认出这戒指的来头,同时浮现脑海中的,还有一连串的零。她是第一次见应隐戴,却聪明地没有多问。娱乐圈没有女星会傻到自己去买上千万的珠宝的,因此丰杏雪知道,这枚戒指背后的人和事超出了她该八卦的界限。

  丰杏雪在这边寒暄了两句,才去张乘晚那边。上次时尚大典,张乘晚的抢压轴差点酿成直播事故,又正逢丰杏雪与《Moda》续约、被委任中国区助理总裁的紧要关头,她肚子里有怨,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问张乘晚:“你代言保健品暴雷的事,处理好了吗?”

  一屋子的人都竖起耳朵,就连摄影师和造型总监也停下了交谈。

  张乘晚牙齿快咬碎,但还是笑着谢谢丰杏雪的关心。

  “虽然这些山寨品牌给的钱多,可咱是影后呀,钱再多,出了问题不都算到晚姐您的头上?这次出事,Greta那边特意打电话来关照过,”丰杏雪微笑着,意味深长地拍一拍张乘晚的肩:“要我说,Greta不懂,晚姐在我们中国的知名度和认可度都是最顶级的,一个小小的山寨保健品而已,哪能让晚姐掉逼格?”

  她的话指桑骂槐明褒暗贬,极尽奚落之能事,又暗示自己给张乘晚在品牌方那边卖了人情,张乘晚有火发不出,一向趾高气昂的大花此刻突然懂了人情世故,竟然对丰杏雪服软了。

  意大利奢侈时尚品牌Greta是这次封面金主,张乘晚是全线代言人,应隐则是香氛大使。三月刊封面的企划,最迟也要提前三个月定下,彼时两人算是买一送一——虽然双影后的噱头齐了,但应隐是附赠的那一个。如今时移势易,从品牌到杂志的意思是,应隐成主咖了。

  应隐没有想过,登一次游艇,长尾效应竟能延续至今。可带她上船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

  做完了首套造型,一群人移步摄影棚。应隐将那枚蓝宝戒指摘下,交给俊仪保管。

  双影后的配置,拿捏一张小小的封面是轻车熟路。丰杏雪亲自盯现场,她本来还担心应隐状态,但从实时同步的成像看,她的表现比张乘晚还要到位。

  换内页造型前进行茶歇,张乘晚屏退外人,一边搅了搅咖啡杯里融进一半的脱脂牛奶,,一边主动开口道:“一个小代言出事而已,他们老外就是容易大惊小怪。”

  应隐反应迟钝,像是想睡的样子,张乘晚话音落了几秒,她才“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又过了一会,她才想起来问:“你挑代言一直很谨慎的,曾蒙也同意?”

  曾蒙也算是有名的公子哥了,虽然圈内多有传言,他父亲是靠当白手套起家的,但在八卦盘点中,曾家的资产高达数百亿,东省一处小离岛上,他家度假村占地数千亩,被冠以“小曾岛”的名号。

  张乘晚面色僵了一下。顶尖逼格又有什么用?都是虚的。那保健品给的价码一年四千万,她不接,曾蒙倒哄着她接。没想到出事竟然这么快,多媒体广告刚铺进电梯没两个月,就传出来恶闻。

  张乘晚跟各大品牌关系那么好,事情一上热搜,赵漫漫委婉地说,年底两场活动的高定暂时是不能穿了。

  “哪个不能穿?”

  “所有牌子都不能穿。”

  这个人不能丢,张乘晚自己掏了三百万,又只能挑软柿子捏,买了两条从未合作过的品牌的古董高定。

  “曾蒙是不同意的,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大男子主义,一直跟我说不需要我在娱乐圈抛头露面,”张乘晚捧紧了咖啡杯,口吻却很不以为意:“但高嫁归高嫁,不管嫁得多好,总要自己赚点体己钱心里才踏实。你将来要是有机会嫁进去,也要记得这句话。”

  她们有自己的暗语,管嫁入高门叫“嫁进去”,既含蓄,又精准。

  应隐笑了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张乘晚瞥她一眼,似乎是怕她不信,生硬地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富豪娶名流,也是刚需,你别看曾蒙有钱,但他去约商邵,就没约到。后来听说他未婚妻是我,竟然主动派人送了一封请帖过来,请我们去喝茶。”

  曾蒙有桩海外生意在谈,商宇是业务上游,虽没直接关联,但轻轻美言两句,就有助于曾家拿下这单。曾蒙原本不敢贸然打扰,但听闻大少爷近期正抱病在家修养,是很好的探望借口。

  曾蒙托中间人约了一回,被婉言谢绝,以为没戏了,却没想过了两天,大公子的贴身管家亲自来了一通电话,询问张乘晚是否是她的未婚妻。

  “是,订婚很久了,只差办婚礼。”

  管家后来用了一个非常得体的说法,说大少爷是张小姐的影迷,若方便的话,还请曾张夫妇到商宅小叙。为表诚意,当晚就派人送了正式的请帖过来。

  曾蒙晚上给张乘晚捏背,夸她不愧是华人电影之光。

  张乘晚没说这么多细节,只说曾蒙借她的光,可见名气总还是个好东西。她这么沾沾自喜,没留神应隐那一瞬间的僵硬。

  “那你……去了吗?”应隐垂着眼眸,轻声细语地问。

  “没呢,后天去。”张乘晚拨了拨头发。见应隐出神,以为她心有所动,真心劝道:“你算了,他那样的人,不是我们能高攀的,动了他的心思,那是自讨苦吃。”

  应隐点点头,仍是垂着眸的沉静模样:“你说得对。”

  “不知道他好不好相处。”张乘晚喃喃细语:“曾蒙都紧张好几天了,连条领带都没选好。”

  “他喜欢绿色。”

  “你怎么知道?”张乘晚奇怪看她。

  “听说的。”

  张乘晚一点也不怀疑,因为应隐是豪门通,对这些世家公子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不过,研究得最透的人,却至今还没跟任何人交往过。

  圈内说她是“待价而沽”。

  他们甚至都不愿说一句“洁身自好”,只因她爱钱。

  “还有呢?”张乘晚继续问。

  他喜欢海,喜欢帆船,喜欢清晨时划皮划艇,喜欢哲学,喜欢海德格尔和拉康,但是他最近车子的中控里还放着那本黑格尔。

  他喜欢动物,用自己的钱做了很多有益于海洋环保和野生动物救助的事,站在自然中时,是他最松弛最愉悦的时刻。

  他邀请过她听雨,在森林里,那台高大的银色路虎支起侧身帐篷,雨点打在防水篷布上,一切都很安静,他抱她在怀里,戴着眼镜,一手抱她,一手夹着书页,安静地翻阅着。

  她很崇拜钦佩他的专注力,裹着毯子听着他的心跳声和雨声入眠。

  夜晚雨停,森林里的水汽成雾,天却澄静明亮。银河倒悬,偶尔传来枯枝从树梢折落的噼啪声,与白天的隆隆雨声形成两个世界。

  应隐知道很多很多他喜欢的事,知道他喜欢数字3,因为“事不过三”的做事哲学,因为“吾日三省吾身更”,因为生日。

  可是她还不知道他的生日,到底是几月三号。

  “没有了。”应隐对张乘晚笑,“他很捉摸不透,不让别人知道他喜欢什么的。”

  “伴君如伴虎,难怪单身到现在。”张乘晚挑挑眉。

  眼眶很热。

  他不是这样的,应隐想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对他人和自己都珍重,所以才显得格格不入。

  她眼圈红了,可是眼部的妆容那么浓,是春天的娇艳,这份濡湿的红便也成了应景。

  拍摄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虽然累,但丰杏雪很满意,最起码Greta下半年的广告续投可以说是妥了。

  临近收工,化妆间如打过仗后般乱,程俊仪怎么也找不到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就放在她随身小包的夹层里,她不过是觉得这里面空调开得热,避着人脱了件衣的功夫,什么时候丢的,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就放在这里的……”俊仪在满坑满谷的衣服里翻找。

  “会不会是实习生送珠宝回去,没注意,顺便带走了?”负责对接企划的明星编辑问,打电话给手底下的助理。

  那边回复品牌已经当面清点过,并没有多余的一枚戒指。

  “不可能丢的。”俊仪脸色红得不正常,额头冒汗。

  丰杏雪听闻,叫了所有进出过这儿和摄影棚的人进来,挨个问。阵仗弄得这样大,应隐洗过脸出来,知道来龙去脉,说:“算了。”

  “那是——”俊仪张了张口。

  “没关系,你别哭。”应隐抄起大衣,平静地说:“走了,去吃火锅。”

  俊仪用袖口用力揩着眼睛。她不走,从傍晚翻找到八点、九点、十点,杂志社人去楼空,留下来陪她的工作人员也走了。

  大楼的灯灭了一层又一层,只有摄影棚和化妆间的灯始终亮着。

  怎么能找不到?俊仪不信,不信命运能对应隐这么差。

  找到十二点,终于在一条裙中抖落出了那枚蓝色。

  俊仪两手紧紧捏着指环,跪在沙发旁,劫后余生般仰头深呼吸,眼里热泪盈眶。

  下了楼,她想打车,却看到应隐的车就停在正门口。她走近车边,那里面昏黄的灯亮着,人也醒着。

  俊仪把戒指从车窗递进去,一句话都没说。

  风从半降的窗边平行吹过,她看着应隐接过戒指,垂目定定地看着。过了很久,眼泪才掉下来。又过了更久,她双肩颤抖起来,终于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可是俊仪,人我找不到了……”她断断续续地说,“人……我找不到了啊……”

  这是自那天从机场回来,程俊仪第一次见应隐哭。

  她就站在深夜的车边,但像被一阵海浪拍得很远。这种遥远像她陪在应隐身边的那两年,她无法抵近她,哪怕一丝一毫,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的陪伴是毫无意义的。

  两天后,张乘晚陪着她的未婚夫曾蒙,到了商邵的海边庄园。

  这是这座房子第一次接待外客,饶是曾蒙这样的公子哥,一路开进来时也瞠目结舌,一路到头了,才晓得吞咽一下。

  光这块地就价值七十亿,这还是陈又涵友情价卖出的,而这只是商邵的一处别居,一间暂时落脚的地方。

  到了房子,先由佣人带他们前往茶室,管家林存康候在那儿,颔首致歉:“请稍等,邵董很快过来。”

  曾蒙马上说,是他们来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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