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大人
老乡赶忙说了自己这边的需求,基本都是一些针头线脑糖盐肉等物的票券,对于城里职工来说不算多难弄,但对生活在乡下的人而言却是稀缺的精贵货。
乐善最终用几张糖票肉票和工业券把一篮子蔬菜换了下来,看到篮子空着,为了打马虎眼,她把家里剩下的几块绿豆糕和酥饼也给她了,若是被人发现问起,方便说成是来走亲戚,这是她给的回礼。
两厢交易完毕,双方得到自己想要的,都很满意。
这个时候,老乡才像是放下心来,有功夫打量一下眼前的小夫妻。
首先是时仲那比较引人注意的漂亮脸蛋,配上他那单薄的身子,在城里或许受欢迎,但在乡下铁定是要遭嫌的小白脸软饭相,所以老乡只瞧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之后等她将目光转到乐善身上,看清楚她的样貌身材和五官眉眼,神情忍不住震了震,仿佛看到旧年的一个故人。
那人也是这般的高大威猛章 圆脸虎目,因为打小父母双亡,又和亲戚家闹得不爽利,一气之下跑去当兵,鲜少再回去过,早些年听说已经光荣牺牲了。
老乡出神想到这里,看着乐善的目光不免带上些异样。
时仲察觉后不着痕迹地替乐善挡了挡,开口问:“老人家认识我们?”
老乡被问得愣住,慌忙摇头,解释说看着乐善像一个认识的同村人,不过那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估计是她眼花认错了。
另外那人是男同志,乐善是女同志,两人别说性别对不上,就是年龄也差很多。
时仲听后若有所思,但是看到乐善并不在意的模样,最后止住话头没有再多问。
老乡也识趣地结束话题,准备离开了。
乐善好事做到底,真跟送亲戚似的把人送到大门外,遇着个邻居好奇来问,她就跟人家介绍说这是老家来的远房亲戚。
住在小楼院的职工谁家没有几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呀,尤其现在还是物资短缺的冬天,邻居一听便露出了然状,丝毫没有怀疑。
三人在门口寒暄两句正要分开,不远处突然跑来一队巡逻队,猛虎出山似的扑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老乡看到这些人顿时僵在那里,浑身颤抖,难掩惊慌。
乐善和邻居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表达不满:“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章(≧▽≦)
零点前估计还有一更,不建议等,可以明天早上看。
第24章 举报
乐善和邻居不做亏心不怕鬼敲门, 问得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旁边的老乡却没她们这份定力,下意识的开始心虚,面对虎视眈眈的巡逻队, 整个人都快抖成筛糠。
这让围拢过来的巡逻队越加怀疑, 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老乡, 厉声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搞资本主义,麻烦三位同志配合调查!”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在这儿说几句话罢了!”邻居震惊出声。
乐善手指动了动,默默扶住已经快要站立不住的老乡, 脸上同样露出被冤枉的不忿之色,“我们都是住这院的人,彼此老相识了, 能搞什么资本主义, 难道站一块说上几句话也算吗?”
邻居立即附和:“就是就是, 你们可不能冤枉人, 不然我得找你们领导去。”
她们这么理直气壮,倒叫巡逻队迟疑起来。
特别是在两人都报了详细的单位岗位和住址后, 他们便知道两人没说谎,因为这事儿随便进院找个人就能问清楚,做不了假。
这两个人明显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就只有……
巡逻队当即柿子捡软的捏, 指着老乡盘问:“那她呢?她是谁?在这儿干嘛?”
邻居被他们烦得心生怒气, 恼火地自动替乐善呛道:“她是乐善同志老家的人, 来走亲戚怎么了?你们怎么跟盘查犯人似的, 揪着我们不放干啥, 咱可都是良民, 你们有这功夫早把真正搞资本主义的家伙抓住了, 说不定正因为磨蹭了这么会儿,人跑了呢。”
“大冬天的走什么亲戚?快说是不是过来搞资本主义?!”巡逻队板着脸朝老乡厉喝,直接把邻居那番呛怼忽略了。
邻居那个气呀,捋起袖子正要跟他们好好掰扯掰扯,乐善及时拉住了她,站出来代老乡回答。
“同志们,不好意思,这真是我老家亲戚,因为冬日里乡下日子难过,所以才过来想跟我借点钱票周转,你们要不信可以看看她兜里和篮子里,我家钱不多就匀了点票券给她,还送了些糕饼让她拿回家吃。”
乐善解释得很清楚,且态度自然大方,半点儿不怯,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搞鬼的人。
而且她并没有拦着他们问嫌疑人。
巡逻大队半信半疑,将目光都转向已经害怕得快要昏厥过去的老乡,狐疑道:“你抖什么,没做坏事至于怕成这样?”
乐善叹口气,“这不是你们刚才过来的阵势太威猛吓着她了,她以前一直都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年纪又大了,如果不是家里实在艰难,都不敢进城找到我家来求助,还请你们理解理解。”
“是这样吗?”巡逻队目光探照灯似的盯着老乡,让她把乐善说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看看,顺便再具体交代下家庭情况。
老乡吓得快要翻白眼,乐善借着扶住她的姿势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抚道:“婆婆别怕,他们只是简单问问,你如实说就是了。”
巡逻队的人听在耳中,满意地点点头。
老乡颤抖中对上乐善充满安定感的黑眼睛,再看一眼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下一咬牙有了主意。
如实说是吧,那她就跟他们实话实说!
老乡找到了应付的办法,紧张害怕过头后,人不怕也不抖了,站直身子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先按照巡逻队的意思,将刚和乐善换过来的票券拿出来给他们瞧,再把大竹篮子掀开露出里面乐善好心送的糕饼。
巡逻队看过已然信了四五分,却仍旧抱着怀疑盘问道:“举报的人说看到你一身老乡打扮,还挎着个装得满满的大篮子,篮子里之前装的啥?”
“装的菜干,是上我家不好意思空手,特地带的上门礼,怎么你们要看吗?”乐善抢在老乡之前回道。
她家之前晒了不少那东西,想看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巡逻队一听是菜干,再看老乡手里的票券和糕饼,忍不住嘀咕说:“一篮子菜干能换来这些东西,可真会打秋风。”
被乐善拦住的邻居翻了个白眼。
“那是因为乐善同志心好,她家可是有两个烈士,思想觉悟不一般,这是咱们这片都清楚的事。再说接济一下亲戚很正常,谁还没个艰难的时候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本着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巡逻队还是坚持继续对老乡的盘查。
老乡给他们看完东西,又听到邻居话里透露出的情况,突然有种莫名的期望,会不会,会不会……
因为这点期望,老太太突然振奋起来,一边开始交代自己的情况,一边注意着乐善的反应。
在她说起自己住在大柳村,村口有棵百年柳树,还有条小河,乐善并没有一点异样,似乎本就知道,也像是陌生到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叫老太太又有点不确定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巡逻队还在一旁听着,她只能按照刚才的盘算硬着头皮继续。
她说自己是哪里人,说自己家有几口人,亲戚有哪些,其中就包括乐善的父亲。
“她爸叫柳落河,因为他娘生他时正在河边洗衣裳,孩子一生出来就掉河里了,捞上来后还活着就起名叫落河,我是柳落河膈一房的堂弟媳妇,家里孩子结婚钱票不凑手,才厚着脸皮进城找上门。”
老太太的话令乐善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也叫邻居听迷糊了。
巡逻队立即抓住其中的漏洞,说乐善明显姓乐,怎么她口中的乐善父亲却姓柳?
这圆不上啊!
老太太抖了抖嘴唇,没等乐善替她圆‘谎’,她便又开口道出一个秘密。
原来柳落河当初因为一些事和祖父母以及叔伯家闹得不愉快,跑去当兵前喊着要改了姓,跟老柳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都是真的,所以她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但她没将自己并不清楚柳落河走后改了什么姓的事讲出来,就让听的人自己联想,误以为柳落河改成姓乐。
不过老太太不知道的是,乐善父亲的名字正是乐落河,也曾经改过姓,对以前姓什么只字不提。
乐善小时候听母亲提起时还好奇地问过父亲,结果被他顾左言他地抱起来扔飞机,闹着耍着就把问的问题给忘了。
之后长大了明白他不想提,她便再也没问过,因此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姓啥。
现在她貌似知道了,还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不禁有些感慨。
“是,我爸把姓改为了乐,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叫乐落河,街坊邻居可以作证。”
乐善说着向老太太也是同族的长辈点了点头。
她为了打掩护编她们是远房亲戚,好家伙,一语成缄啊,俩人还真是这种关系。
老太太目瞪口呆,如果不是有头巾包着脸,估计现在谁都能看出她神色有异。
谁能想到呢,她只是看着这闺女脸熟,心里那么想了下,又因为被巡逻队逮住盘问想借她脱一下身,结果竟然真的是柳落河的闺女!
这样一来,他们还真是亲戚,走亲戚的说法锤实得不能再实了。
再有邻居在旁作证,乐善说的不假,虽然她不知道乐父曾经改过姓,但他叫什么他们这片的人都清楚,也是随便拉个人就能打听到的事。
“提到她爸我就有话必须要讲一下,她爸是烈士你们已经知道了是吧?那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咱们人民英雄的女儿的?把她当成犯罪分子当街审问,还不讲清楚祖宗十八代不罢休!瞧把你们能的,我看咱们也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干脆去找你们领导说去。”
邻居拉着巡逻队一副要去告她们一状的架势,直接反将他们一军,把人吓住了。
因为在他们没查到什么东西,确定只是冤枉乐善三人的情况下,如果她们真的去找领导闹着要说法,最后他们说不定都得吃排头。
领头的人考虑了一秒,当即怂道:“这位女同志你放开,有话好好说。”
“明明是你们刚才拿我们当犯人审,话都不会好好讲!”邻居拿出在街道办当干事的气势,占据道德高地。
最后巡逻队被她训了一顿,不得不向她们道了歉,才灰溜溜地离开。
危机解决,乐善心下松口气,佩服地朝邻居伸出大拇指,夸道:“大姐不愧是街道办的,真厉害,下次竞选街道办主任我家绝对都投你一票。”
邻居大姐谦虚地摆手,脸上却洋溢着自信与小得意,显然十分受用乐善这番投桃报李。
两人说完转头看向老乡,发现老太太居然在揉眼睛,像是哭了。
邻居大姐以为她是刚才吓的,又把巡逻队臭骂一遍。
乐善大概能理解老太太现在的心情,从她时不时看向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但她并不打算真的认亲,也没有一点要认亲的意思。
当初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宁愿跟他们断绝关系去当兵,也不肯呆在家里,这里面肯定有一番恩怨纠葛。
她是父亲的女儿,自然向着他,他那么多年都不回去,连老家在哪儿都不肯提一声,可见态度如何,那她又何必在他死后违背他的意志,同那些陌生的‘亲人’相认呢。
所以当下她便对满眼希冀的老太太笑了笑,客气道:“婆婆趁着天早雪停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耽搁了这么会儿,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路上盖着薄薄的一层白,并不影响走路。
老太太欲言又止,瞧到好奇看来的邻居大姐,只好点点头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邻居大姐见了唏嘘道:“哎呀,你们亲戚间的感情真好,不像我家,哎哟,三天不闹出点事来都不舒坦似的。”
乐善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这话人家能说,自己却不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