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洛思微和叶令的目光闪动,欲言又止,两个人走到一旁,低声讨论着。她们待在隔间里,能够清晰听到房间外传来男人的咳嗽声。
翟已非似乎是对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就在一旁等着她们商量。
过了一会,她们两个人似是意见一致了,叶令摇了摇头。
“没事,我再带你们看看其他的?”翟已非也不在意,“是觉得这里太潮还是太吵?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我。”
转头,翟已非又带着她们去看了另外的一处房子,和上一处大同小异,不过,这一次不是地下室了,而是顶层,隔间甚至还要再小点,空着的是一间阁楼,在屋子里走路都要猫着腰。
翟已非道:“这套四百单月一间。”
洛思微站出来套话:“这家的房东了解这些情况吧?”
“当然知道。”翟已非道,“我和那些闲散的二房东不一样,我是为了求财,没有必要和房东过不去。要是房东不开心了,我还怎么续租呢?那些房东和我哥们似的,随时能来看自己房子的情况。还有物业,也是我哥们,附近的片警我也几乎都认识,他们都叫我翟哥,所以你们放心住。有人报警也不用怕,打电话给我就好。”
叶令帮着探话道:“那你不会忽然不见吧……我从新闻上看到,有的二房东跑路,房客就被赶出去了……”
“不会。”翟已非自信满满,“你们可以押一付一,有困难我还可以给你们宽裕一个星期。”
他看两人不说话又道:“你们去附近打听打听,我做这行多少年了,做这个生意,最初是靠宣传,后面就是靠口碑。我这里是农民工还有贫苦人的落脚地,你们可以把这里当做家,也可以把我当做亲人。”
洛思微出来砍价:“我妈腰不太好,老板还能再便宜点吗?”
翟已非道:“最便宜350,不能再低了,再低我要亏了。”
洛思微直说:“我们的预算不太够,最好是在三百以下,两百左右最好,睡通铺或者是地铺上下床都没关系。”
叶令在一旁问:“营市口附近的房子有吗?”那是福鹿小区所在的区域。
翟已非上下看了看她们几眼,有些警觉地摇了摇头:“没有,我这里没有这样的房子,要不你们再问问别家吧。”
洛思微没想到他一口拒绝了,怕他是起了疑心,忙把话往回笼:“我刚在那边找了个临时的工作,我妈想让我上班近一点。”
翟已非咬死了道:“真的没有了。”
几个人往出走,洛思微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到了门口,叶令哀求道:“老板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们想想,还有什么房子?条件再差点也没关系。”她说到这里道,“我们也就只认识你了。”
洛思微也在一旁眼泪汪汪地问:“翟叔,你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路,哪里能够让我带着我妈住下。”
也许是被她们打动了,翟已非道:“去试试那种工作地方提供住宿的吧,看看能不能少点工资把你妈也带进去住。”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停顿了一下,又回头和她们道。
“小姑娘,我也是实话和你说了,这附近的地下室,三百的可能你还能找得到,三百以下的,真的没有。过去还有那种大通铺,什么青年旅社,一个房子租给十几个人的,还有上下床,蟑螂满地爬,现在这种已经基本没有了,至少我这里是没有了。”
说到这里,翟已非拿了根烟点着了道:“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和关牲畜的笼子有什么区别?养猪场的猪都比那活动地方大。我虽然要挣钱,但是要保证房客的基本生活,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说到这里,翟已非吸了一口烟,看着洛思微说:“按理说我不应该多嘴,可是我还是见不得人受累。老人也就罢了,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子,不安全。”
洛思微低了头,翟已非看着她又吐了个烟圈道:“小姑娘,我不租给你,就算是其他的二房东和你说有那种房子,你也别信。别和那些人去太偏远的地方看房子,回头给你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手机都没信号的,把你绑去卖了,都有可能。”
洛思微听了这话,道了声谢。
作为警察,她知道这位二房东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洛思微低头心想,翟已非有没有可能是知情人?
他会不会是那位杀害房东的凶手呢?
这位二房东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坏人才会杀人。
如果他是凶犯,那么他和房东的矛盾点是什么?杀人动机又会是什么?
叶令还在一旁和翟已非聊着,几句翟老板一叫,就把翟已非哄得高兴起来。
翟已非主动说起了自己干这行的原因:“唉,我当年刚来东澜,就是找不到房子,后来幸好遇到了好心人收留了我。我那时候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当时我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那里临河,一下雨,水就往里灌。每个雷雨夜,我都不敢睡,就怕睡着了以后水漫上来,门打不开,把我淹死在里面。我没有钱,但是我想留在东澜。每当我躺在那张一翻身就会吱嘎响的小床上,我就想,等我哪天有钱了,就一定要让租不起房子的人也能够留在这个城市里。”
如今,他做到了。
叶令和洛思微又提起了她们的难处。
翟已非动容了,他开口道:“我教教你们吧。想便宜省钱的话,还有一个方法,你能够凑齐了六七个人,一起找我整租一个小房间,回头你们就自己折腾吧,不出事就行。绝对比你们外面找房子都便宜。”
听到了这句话,洛思微和叶令相对一望,听起来那个凶案现场更像是这种情况。
第50章 红叶11
回程的路上, 洛思微和叶令还是选择了公交车,这时候早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两个人在最后排找了两个空座位。
洛思微让了一下叶令,叶令就坐了靠窗的位置, 两个人并排坐下。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母女。
公交车到市局需要一段时间, 公交车上的其他人坐得都离她们很远, 听不到这个角落的谈话。
两个人就隐晦地聊了起来, 叶令帮着洛思微一起分析案情。
叶令觉得, 如果翟已非真的是凶手,查到这里出现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犯罪的动机, 能够做到一定规模的二房东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他们的房屋改造以及一些使用是被房东默许的。
虽然不能排除一些唯利是图欺上瞒下的二房东, 但是更多的二房东只是为了求财,一处房子不行可以换一处。房东和二房东如果没有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有必要因此杀害房东,还接连杀害几人。
一个是发生凶案以后的后续处理。凶案如果发生在群租房内, 群租房里的人如果都是散客, 那么人证诸多。除非他能够保证所有房客都守口如瓶,否则不会杀了人之后还这么淡然地做生意。
如果二房东真的是凶手, 里面一定还有其他未知的原因。
两人分析到这里, 叶令又道:“我觉得事情还有一种可能性, 凶案可能发生在一间整租的群租房里, 其中的矛盾是房客和房东之间爆发的,二房东并不了解全部情况。总之,这个案子还得再找其他的线索查下去。”
洛思微道:“回去以后我们会进行复盘, 汇总信息。”
“我觉得查案子就是这样, 一项一项排查过去, 总能够发现新的线索。”叶令道,“我们当年也经常遇到各种为难的情况,有时候感觉是南辕北辙了,一回头忽然发现柳暗花明。”
洛思微想起了叶令在一次访谈里说过的话:“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还不够努力的警员。”然后她想起来,类似的话迟离也总是喜欢说。
路程还有一段,两人就随口聊起了别的,叶令主动和她说起了一些迟离过去的事。
洛思微觉得,叶令长得和迟离特别像,眉眼,鼻梁,再到薄唇,都有一些相似,她作为刑侦队长,有些奇怪的直觉冒了出来。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叶令和她聊得投缘,有些神秘地说,“我是迟离的母亲。亲生的,不是领养来的。”
洛思微有些惊讶。
“反正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觉得告诉你没关系。”叶令的语气压低,凝重起来,“他爸爸是名缉毒警,在行动中牺牲了,我在他去世以后才发现我怀了孕,他是名遗腹子。”
叶令的眼帘低垂下来:“那时候,毒贩觉得不解恨,悬赏几百万要他亲人的命,市局里的老领导就把我保护了起来,给我临时调到了下面的派出所,后来所长更是给了我半年的假期,等我生完了孩子以后才调了回来,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洛思微听了叶令说的话,不过寥寥几句,却让她对这个女人,这位女警有了更多的认识。
她对她多了一分敬佩,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出这种选择。
似是知道她所想,叶令继续道:“我最初也纠结了很久,是否要打掉孩子。我们没有结婚,孩子即使生下来,也没有了父亲,我和他的生活都会很艰难。但是后来我想,这是我爱情的见证,我深爱着那个男人,也爱着这个孩子,也许我的人生会因此变化,我还是决定把他生了下来。”
说到这里,叶令看向了车窗外,东澜的街角车水马龙,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给人一种生活的真实感。
“我今年五十多岁了,是在27岁时生的他,一直在我父母家养到八岁才接到我身边来。我瞒着大部分的人,只说他是我收养的孤儿。我知道这些对他的伤害很大,可是比起这些伤害,我更加担忧他的安危。”
“最初的时候,我不敢和他提起他的父亲,甚至不敢和他过分亲近。可是那个孩子那么聪明,我怎么瞒得过他,在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他就问我,‘妈,其实我就是你的儿子吧。’我狠心说,‘不是。’他问我,‘我爸是不是牺牲了。’”
说到这里,叶令有些失态地擦了下眼睛:“我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他自己都查出来了。也是啊,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毫无觉察呢?后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事情瞒着他。”
洛思微问:“那你们现在安全了吗?”
叶令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沙哑:“十几年前,那个毒贩集团全部落网了……不过,做警察这个工作,只要所有的坏人们没有被全部关进监狱,又何谈安全呢?”
说到这里,叶令转过头看向洛思微,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叶令的表情和蔼,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幸福的笑容:“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了,对于生下他的这个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们说到这里,车到站了,逐渐有人上来,随后再次开动。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洛思微说了自己这些年的从警经历。
叶令道:“迟离和我谈起过你,他说,你是个很特别的警察。我觉得,你身上有着正义感,有着优秀的工作能力,同时你是自由的,独立的,有信念的。我庆幸迟离能够有你这样的同事。”
能够被叶令这么评价,洛思微有点受宠若惊:“谢谢。”
后来话题又落在了迟离身上。
叶令叹了口气又说:“我其实,不想让他做警察的。做这个职业,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当年,我也曾经差点因为一些事情失去过他。我已经没有了爱人,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早早离我而去。我做过一些自私的选择,可我发现,每个人还是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必须要做的事。”
洛思微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了,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叶令当初一定是面对过艰难的抉择,她需要做出警察与母亲身份之间的平衡。
叶令道:“迟离那个孩子……我时常担心他的性格冷硬,做不好领导,也和同事们处不好关系。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这个做母亲的替他向你道歉。”
洛思微慌忙道:“迟队是位好领导。”
她怎么也想不到迟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需要叶令这么客气地和她说话。
两个人聊到这里,车上的人渐渐多了,叶令忽然往前方看去,然后她伸手拉了一下洛思微:“前面,中门附近。”
洛思微随着叶令的目光望去,在前排的位置上,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伸出手去摸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学生。
女学生明显是察觉了,害怕地往旁边躲,那男人反倒是不依不饶的,继续往前凑。
这似乎是公交地铁上经常会上演的一幕,但是她们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洛思微起身道:“我们正好快下车了,一起过去吧。”
叶令冲着她点了下头:“我帮你保留证据。”
两个人默契地站起来,往后车门走去,叶令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拿在手里打开了录像功能。
走到了门口,洛思微装作不经意地往前一站,她把那男人和女学生隔开了,伸手拉住一旁的拉环,若无其事地侧目看向窗外。
女学生看到了这一幕,对洛思微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男人犹豫了一瞬,发现无法再接近女学生,随即换了目标,伸出手就往洛思微的屁股上摸去。
洛思微早就提防着他这一招,皱眉回头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这一声,把半车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男人是个惯犯了,理直气壮道:“没干什么啊,这么挤,碰到了不是很正常?”
洛思微回身道:“你那不是碰,是摸。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公交车上也有监控。”
男人呵呵笑了,不见任何的心虚,反而是满脸的得意,他继续动手动脚:“我就摸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洛思微见状活动了一下手腕,侧头道:“你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
听了这话,男人的脸色变了,他直接跳了起来,手臂挥舞,想要打洛思微的脸。
一旁的乘客看到了这一幕都吓得闪躲。
有位大妈惊呼:“打人了!”胆小的小孩子捂住了眼,还要男的想要挤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