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梁挽颐说出这句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沉默几秒,她再次开口:“如果可以,我想跟她说声谢谢。”
......
陶馨雅的家离得不远,梁挽颐的车很快就开进了她们家小区。
老旧的楼道被灯光照得有些泛黄,梁挽颐很快就跟着陶馨雅的妈妈来到了陶馨雅的家。
走进客厅时,梁挽颐的目光有些警惕地四下看去,从家具的陈旧程度来看,房子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很干净,物品也摆放得很整齐。
陶馨雅的妈妈指着沙发道:“馨雅之前就经常一宿一宿地坐在这里,盯着窗边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梁挽颐又扭头向客厅的半身窗看去,窗帘是拉开的,陶馨雅家住在四楼,顺着窗望去正好能看见外面的人行道,和一排茂密的行道树。
陶馨雅的妈妈扔下了一句“我去拿书包”,就向屋内走去了。
梁挽颐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再次向窗户的方向望去。
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看着看着,梁挽颐突然注意到原本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是一个女人,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亮起的路灯将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女人背对着她这边的窗户,长发披肩,因为没有风,所以显得死气沉沉。
梁挽颐的心中生出一种怪异感来,那个人的身形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
她皱眉仔细观察着,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发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细节,冷汗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个黑裙子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背对着她的!
她的鞋尖明明是正对着她的方向,短袖里露出的胳膊,胳膊肘的骨节则是朝着后方的!
恰在这时,似有风吹过,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从发丝里透出来,正撞上梁挽颐的目光。
那个人竟然一直躲在头发后面观察她!
“小梁?”
梁挽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她回头看去,就见陶馨雅的妈妈拿着个黑色的书包,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小梁,你好像脸色不太好看啊。”
梁挽颐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天气太热了。”
说完后,她又转头向窗外望去,可原本人行道上站着的那个女人却消失了,人行道甚至变得很热闹,有下班回家的人,有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人,在夜灯的照耀下,显出一片繁华。
梁挽颐的心脏砰砰乱跳,刚刚看到的绝对不是幻觉,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那似乎无处不在的“它们”吗?
梁挽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那个“人”会以那种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并不是想故意吓唬她,而是不想露出自己的脸,不像让她判断出她的身份来。
也就是说,也许那个黑衣女人,是自己的认识的人。
会是谁呢?
陶馨雅?还是林檬檬?
可是如果是她们两个,为什么不直接找过来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陶馨雅的妈妈把客厅里的空调打开了,有些抱歉地对梁挽颐道:“回来得太着急了,都没来得及开空调,是有些热。”
说着,她又将书包递给了梁挽颐道:“这就是馨雅留下来的东西。”
梁挽颐接过了书包,她当着陶馨雅妈妈的面打开了书包,里面果然就两样东西,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和一张照片。
钥匙上粘着张标签,上面写着“1033”的字迹,应该是门牌号,只是不知道这个“1033”是哪里的“1033”。
至于那张照片......
梁挽颐拿起照片蹙眉看了起来,照片上是一片星空,是用长曝光拍摄出来的,甚至还做了一下简单的后期调色降噪,虽然有些粗糙,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星云的分布形状。
观察了一会儿,梁挽颐注意到陶馨雅的妈妈一直热切地看着她,于是她就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道:“阿姨,这些东西我拿回去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会告知您的。”
陶馨雅的妈妈赶紧点了点头。
梁挽颐加上陶馨雅妈妈的微信之后,又忍不住朝着客厅的窗户外看了一眼,她斟酌着措辞想要给出一些提醒,但张了张嘴,最后只道:“阿姨注意休息。”
她想,陶馨雅能预见那么多事,想来早就已经将这些安排好了,她的妈妈不会轻易被牵扯进其中的,这些事情说得太多了,反倒可能招来那些东西的注视,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离开陶馨雅的家后,梁挽颐坐在车里,没有马上开车回家,而是打开了车里的小灯,再次观察起了那张星空的照片。
这张照片实在是太奇怪了,在刚接触摄影的时候,梁挽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拍摄星空,她对各个星系星云是非常了解的,基本上能做到看到大致的分布和构造就能判断出这是哪个星系。
可是照片上的这片星空却极为陌生,那种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是......这并非是站在地球上,从地球的角度拍摄出的画面。
第8章 ⑧
越是盯着照片看,梁挽颐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照片的拍摄水平很差,倒是和她大学的时候挺像的,她那时刚接触深空摄影,不管是设备还是技术都差得远。
她甚至没能买上一架赤道仪,只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个勉强能用的天文望远镜和功能性不太强的微单,凑合着拍。
想要进行深空摄影,设备很重要,赤道仪正是关键之一,地球的自转会对深空拍摄产生影响,而赤道仪正是可以消除地球自转影响的仪器。
星空用肉眼看去非常黯淡,需要使用长曝光才能拍摄出想要的效果,如果不用赤道仪,在长曝光的过程里,恒星会在镜头里发生位移,拉出一条长线。拍摄出的画面就会是线状的星轨,有点儿类似于梵高那副名画,《星空》,而非平时所见的星野。
梁挽颐那时候没有赤道仪,她就不能用长曝光来拍摄,只能把曝光时间设置成一秒,反复多次地拍摄出一千多张同一幅场景,最后再把这些照片用电脑进行一下后期加工,才能得出她想要的效果。
但是这种方法拍摄出来的深空照片是非常不专业的,星点很容易虚,梁挽颐手上这张照片的就有这个问题,而且很严重,跟她多年前的水平简直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新手拍摄深空时,多数会选择那几个比较出名的,像猎户座、仙女座、昴星团等,可这张照片上的显然都不是,她给梁挽颐的感觉太奇怪了,陌生,但又好像很熟悉。
这样想着,她几乎下意识顺着车窗向外望去。
她的车停在南滨路上,嘉陵江边泊着一艘艘轮船,上面皆挂着彩灯,将夜色中的江面映照得波光粼粼。跨江大桥上亮着霓虹灯,对岸的江北大剧院闪烁着缤纷的色彩,对岸的摩天大楼上用色块组成了“雾城欢迎你”几个大字。
城市的夜晚被灯红酒绿占领了,天上只有一轮黯淡至极的月牙,连北斗七星都看不到,更别说是其他星辰了。
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梁挽颐突然想起了一段很久远的记忆。
昨天的陶馨雅和今天见到的那几个大学同学,他们都提到了一件共同的事,那就是大一那年的暑假,陶馨雅和她的两位室友,林檬檬、黄采芹一同外出观测过星空,并且在那次旅行中发生了意外。
其实那年暑假,梁挽颐也出去旅游了,同样是为了观星,不过她还有个目的,那就是深空摄影。
那时她刚接触深空摄影,正好想用暑假的时间好好锻炼锻炼,就选了个不太热门的自然景区,那是一处图瓦人的部落,位于西北地区......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梁挽颐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她捏着照片的手也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
她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有关于那次旅行的记忆,她竟然完全没有了,不管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来任何细节,就好像那段记忆被某种特殊的力量完全删除掉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梁挽颐仔细审视起了自己,这段记忆在此前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的?
她记得自己去过那里,拍了不少照片,但是因为设备空间不足了,所以在回来之前,就将照片全部删除了,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那次的外出拍摄也让她明白了深空摄影有多烧钱,回来之后她就放弃了这条路,直接转去了人像摄影。
好像都是些不足称道的小事......
不,不对!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梁挽颐越是深思,越是心惊,如果是设备空间不足,必须删除照片,她也不可能把照片一张不剩地全删了,多少得留下几张比较有意义的吧。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她也不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有关于深空摄影......梁挽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回想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放弃,真的仅仅只是因为烧钱吗?
可是为什么那次回来之后,她就再没用过闲暇时间去探索追寻过星空了?如今的她,也算小有财富,高配置的设备她也买得起了,可她为什么也没再重拾起当初的爱好呢?
那么除了觉得烧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梁挽颐闭上眼睛,扪心自问。
那片浩瀚无边的星海似在她脑海里缓慢展开,可她仰头望去,却并不渴望触碰。
她像被扼住了喉咙般,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可抑制地涌出,这种恐惧似深深扎根的种子,轻易无法察觉,但一旦想要去触碰,那份恐惧便如潮水般侵袭而来,像一双阴冷怨毒的眼睛,让她不敢靠近,不敢细看。
她竟然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梁挽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这张星空的照片......不会其实是她拍的吧?只是她自己忘了。
她坐在驾驶座上,头顶的小灯亮着昏黄的灯,车外繁华的城市夜景仿佛完全被车门关到了另一个世界,闪烁着的霓虹灯反倒衬得车内的世界一片死寂。
明明身边一切都平常又真实,梁挽颐却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虚假,像一团蠕动着的腥粘胶体,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包裹在其内,令她只是做出呼吸的动作,都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记忆和亲眼所见的画面都是虚假的,那什么才是真实的?她此时正恐惧着的,正在努力逃避的那个“它们”,又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真的被那些“它们”抓住了,她是否会像林檬檬和黄采芹那样,死在过去,死在那个......她甚至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的过去?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抬手摇下车窗,想透口气,可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闷热粘稠,每一口吸入,都好像从鼻腔糊到了肺部,带着令人恐惧的窒息感。
梁挽颐紧了紧拳头,将照片收了起来,又伸手将书包里的那把钥匙拿了出来,陶馨雅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这把钥匙就是关键。
她将钥匙拿到眼前仔细观察,贴有“1033”的标签像是粘上去不久的,还很崭新,而在那张标签的下面,似乎还有一张比较旧的标签,被新标签完全挡住,不认真看根本察觉不了。
观察半晌,梁挽颐试探着用指甲轻轻抠起那张盖在最上面的标签的边缘,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整个撕了下来,那下面的老标签很快就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
“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
意思就是说这把钥匙应该就是这个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1033号房的钥匙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
梁挽颐撕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将锦祥小区几个字输入进了手机导航。
还行,五公里外,不算太远。
她判断了一下方向,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到达锦祥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小区靠近一处小商圈,写字楼立了三栋,里面都是一些美甲店、理发店和按摩店,现在正是高峰期,电梯口排着队。
梁挽颐排了一会儿,才跟着喧闹的人群挤进了一部电梯。
和所有的写字楼一样,这里的走廊同样狭窄又逼仄,走在其中很是压抑。
十楼,三十三号房,在某个拐角的尽头。
梁挽颐看着面前这扇平平无奇的门,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手中的钥匙缓缓插.入了门孔。
伴随着“嘎嘣”的脆响,门锁弹开了,梁挽颐伸手将门拉开,迎面便是一间漆黑狭小的办公室,窗帘紧紧拉着,窗外是商圈嘈杂的人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梁挽颐很快就在门口找到了开关,她打开灯,又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这间办公室真的非常小,小到里面只放了一张办公桌就已经放不下别的家具了,办公桌上摆了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电源。
梁挽颐又向四周警惕地观察了一番,才坐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的开关。
她上下看了看办公桌,拉开旁边的抽屉,抽屉有三层,但只有第一层放了东西,那是一枚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