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帝歌
苏玄烨盯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面前的女子,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我竟然忘了,你早就不在了。”
苏听雪的眼睛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她见到苏玄烨这幅难过悲伤的样子,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男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心在为她感到难过。
转念想到这六百年里,她被囚禁在黑穹顶,日日夜夜受毒气折磨的痛苦,顿时又恢复了理智。
这个男人,他是没有心的。
“苏玄烨,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我演什么一往情深?”
她一句话,便令苏玄烨听得晃了神。“师父,你这是在怨我吗?”
“我不该怨你?”苏听雪冷笑,“六百多年前的事,别人不知道真相,我还能不知道吗?”
苏听雪一步步靠近苏玄烨,她说:“你说,若当今世人知道他们敬仰的玄烨圣者,其实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利用女人感情的男人,他们会怎么看待你?”
苏玄烨无话可说。
是他辜负了苏听雪,他无法狡辩。“师父,您亡魂不肯散去,日日夜夜在这奎山哭诉,就是为了吸引我来见你一面吗?”
苏玄烨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丽容颜,他想起苏听雪生前对他的百般维护跟疼爱,那双悲悯天下的双眼中,逐渐多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仿佛还是个那个会追着苏听雪一声声喊师父的少年。
苏听雪心里一痛,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苏玄烨。
这人是演戏的高手,她玩不过他!
“我亡魂不肯散,是因为我心里还有疑问没有弄明白。苏玄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苏玄烨微微点头,“师父,您问。”
“第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从我那里习得了遏灵蛊的制作方法,然后暗中对整个苏氏老小种下了遏灵蛊?”
苏玄烨早料到苏听雪会问这件事,因此他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是我。”
早就猜到了的真相,真听到苏玄烨承认,苏听雪依然感受到了被背叛的心痛。
“第二个问题。”苏听雪咬牙切齿的问他:“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奎山苏氏种下遏灵蛊的人分明是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苏玄烨捏紧了拳头,这一次,他没有脸承认。
“你说话啊,苏玄烨!”苏听雪一身怨气突然暴涨,一股股怨气像是黑雾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将他们头顶的月光都遮挡住了。
苏玄烨望着身边那些怨气,眼里闪过一抹悲痛。
是他,使她被千夫所指,死后化成了怨气厉鬼。
苏玄烨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声,才说:“师父,是我辜负了你。来生,阿烨愿为您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你也配?”苏听雪自嘲大笑,“来生,我只愿再也不要认识你才好!”
苏玄烨悲伤地望着她,戚然说道:“...也好。”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陷害我!我苏听雪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作为师父,我对你倾囊相授!作为女人,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苏玄烨,我究竟怎么辜负你了,你竟要这般害我!”
听到苏听雪的质问,苏玄烨心里也在泣血。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苏玄烨梗着脖子,眼含泪水,他说:“师父,是我,是我心中有放不下的仇。是我执念太深,是我伤你太深。”
“那你明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回忆起六百年前的那场变故,苏听雪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血泪。
她说:“我清楚记得,那日你离开小屋,说要回苏氏去跟你父亲禀明我们的关系,你说你要回来娶我!我信以为真,还特意去山脚下的裁缝铺买了绸缎回家缝制嫁衣。”
闻言,苏玄烨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苏听雪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那些日子,我整天坐在竹屋里缝制嫁衣,我满心欢喜等你回来娶我!结果呢!结果我却等到你带来六大家族的族长合力围剿我!”
“你带着他们抄了我的家,弄坏了我的嫁衣!还当众斩了我的头!”
“苏玄烨,这样的你,怎么配当圣者!”
“我真后悔当年将你从妖兽嘴里救了下来!我就该看着你被妖兽杀了,吃了!”她的心善,终究为她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师父,对不起...”
六百年前的那场变故,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日,苏玄烨领着六大家族前来围剿苏听雪。其他人都埋伏在竹屋四处,他则装成一副平静的样子推开竹屋。
苏玄烨推开竹门,看到墙上那件红嫁衣,眼里闪过了一抹犹豫跟不忍。
苏听雪见他回来,她笑着举起手中快要完工的鸳鸯盖头,问他:“阿烨,你看我这鸳鸯盖头绣的怎么样?”
苏玄烨盯着红盖头上面那两只憨厚可爱的小鸳鸯,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着。那一刻,他差点就心软了,可母亲被人分尸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忘不了惨死的母亲!
他也放不下满心的仇恨!
苏听雪见苏玄烨表情狰狞,像是很痛苦,还以为他这次回苏氏遭受了苏族长的辱骂。
她赶紧放下鸳鸯红盖头,起身走过来担忧地问苏玄烨:“阿烨,是不是你爹又骂你了?”苏听雪见苏玄烨眼里噙满泪水,心疼的想要帮他擦掉眼泪。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苏玄烨,就被苏玄烨用力一掌推开,她身子倒飞砸在竹屋墙壁的嫁衣上,随后摔落在墙角。
从她嘴里喷出来的那口鲜血,直接染红了嫁衣上的金丝刺绣。
苏听雪对爱人没有半分防备,苏玄烨那一掌直接震碎了苏听雪的心脏。苏听雪按着破碎的心脏,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苏玄烨,她想不通苏玄烨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阿烨...”
苏玄烨站在竹屋外,食指发抖的指着苏听雪,他流着泪对苏听雪破口大骂道:“苏听雪,我把你当师父,把你当我最重要的人!我敬你爱你,你怎么这样对我!”
苏听雪迷茫而又痛苦,她问苏玄烨:“我做了什么?”
“苏听雪,我问你,往我苏氏一族种下遏灵蛊,害得我苏氏一族再也无人能觉醒兽态的人,是不是你!”
苏听雪听得云里雾里,“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藏书阁里,就藏着遏灵蛊的培养方法,我曾无意间看到过,你还想狡辩不成!”
苏玄烨最后双眼通红地看了苏听雪一眼,便扭头大喊:“各位叔伯,麻烦你们了!”
紧接着,六大家族的族长们,带着一群下属出现在竹屋外。他们直奔藏书室,很快便翻找到了遏灵蛊的培养方式。
“苏听雪,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苏听雪,就算苏氏一族当年对你苛刻了些,你也不用狠心至此吧!”
“还说什么净灵师都是心善仁慈之辈,我看啊,都是些黑心肝!”
“苏听雪,你害了苏氏一族,只能拿命来赔了!”
与此同时,奎山苏氏一族那些受害者也都冲了上来,他们有人拿着佩剑,有人拿着锄头,站在竹屋外声势浩荡地讨伐她——
“杀了苏听雪,为我们报仇!”
“她害了我们整个奎山苏氏,她必须以死谢罪!”
“苏听雪不死,苏氏亡魂不散!”
第375章 揭露玄烨(3更)
苏听雪怔怔地望着这些突然闯进竹屋的人,混乱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朝苏玄烨投去了一个绝望的眼神。
“把她绑起来,斩首示众了!”
众人联手将她捆绑起来,他们一脚一脚踩脏她的嫁衣,将她拖到竹屋外。
“跪下!”
有人踹了她一脚。
苏听雪踉跄地跪下来,双肩被人按住,无法动弹。不知是谁举起了屠刀,那一刀斩下,鲜血四溅,洒了苏玄烨一脸...
苏玄烨仿佛看见苏听雪的鲜血朝自己兜头洒来的画面,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脸上的血,结果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苏玄烨看着满是泪水的手掌,又看向苏听雪的亡魂。“你想知道原因?那好,我告诉你。”
苏听雪眉头轻蹙,望着苏玄烨满脸的泪水,抿紧了唇。
苏玄烨告诉她:“这一切,都要从我6岁那年说起。那年,我母亲修为迎来大突破,在渡宗师劫的时候,竟不小心当着我父亲的面露出了神妖本体...”
苏听雪打断他的叙述,她说:“苏夫人是神妖?”
“是的,我母亲是神妖。”苏玄烨一边回忆,一边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父亲是个极有抱负的人,他立志要将苏氏一族发扬壮大。发现我母亲神妖的真相后,他当即便跑回了族中开了一个长老会议,秘密地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我的母亲。当发现我母亲是神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把我母亲当人了。”
“我母亲拼了命才勉强才从历劫雷下活下来,她身体正虚弱时,却被我父亲用一张铁笼关了起来,藏在了后山的溶洞中。”
“第二天,我父亲在族中精挑细选了一大批孩子,这其中就有我。我们被带到地下溶洞,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一块带着血的肉。我父亲骗我说那是孔雀肉,我吃了一口,味道特别怪,但我父亲说孔雀肉对我们有诸多好处,将来能成为强者。听到那话,我忍着恶心吃完了那块肉,还跟我父亲又要了一块...”
苏玄烨说到这里,脸颊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他有些想吐。
他说:“每个小孩儿都想成为强者,都忍着恶心感吃掉了他们盘子里的肉,接着就被送了回去。但我因为惦记着我母亲的伤势,便想跟父亲多讨要一块,回去喂给我母亲吃。我拿着一只盘子返回山洞,竟看到我的父亲和爷爷,以及一群长老围在一个铁笼旁...”
苏玄烨想到那个画面,突然扶住身旁的树干干呕起来。但他从加罗正阳的寿宴过后,就已经没有吃过东西了,根本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得知前因后果,苏听雪虽可怜苏夫人的遭遇,却无法原谅苏玄烨。
“因为你母亲的死,你恨上了整个苏氏一族,所以才从我那偷偷学会了遏灵蛊的制作方法,然后报复了整个苏氏一族?”
“他们活该啊!”苏玄烨突然撕掉了他仁慈的面具,他表情狰狞地朝苏听雪吼道:“何止苏氏一族,所有驭兽师都该死啊!全天下的驭兽师,都是些贪得无厌的蛆虫!他们为了变强什么都做!”
“杀妖兽!吞妖核!杀神妖!吃神妖!什么东西吃了能增长修为,他们就吃什么!我就没见过比他们更加恶心的人!”
这一刻,苏玄烨将自己对修真界的恶意全部宣泄出来。
“师父!他们都该死!”
苏听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问道:“所以,我便成了你报仇的牺牲品?苏玄烨,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愧疚之心?”
苏玄烨激烈的情绪,因为苏听雪这句话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女人是真心对他好的。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苏听雪。
可他辜负了苏听雪。
苏玄烨突然朝苏听雪扑过来,想要抱她,但他的双手却从苏听雪的身体完全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