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宇童
一切都恰到好处。
今朝是受宠若惊的，已经很久没认真地过生日，前几年不是在加班中苦熬，就是在拍片现场匆匆奔跑，以至于她差点忘，九月八号这个日子。
暖黄烛光中，奚行低头看她，看那长又翘的睫毛对着兔子蛋糕眨眼睛，凑近她耳边，声音紧劲低磁：
“乔今朝，生日快乐。”
今朝很贪心地许了三个愿望，吹灭蜡烛，将蛋糕垫在两人中间的横杠上，荡着腿儿，无比快活地吃蛋糕，等电影开始。
“为什么是兔子蛋糕？”
“你的发箍。”
“怎么有空弄这些，公司不忙吗？”
“还好，忙得过来。”
“哪部电影啊，包场怪浪费的。”
“没办法。”
电影荧幕亮起，波斯文字打出片名，开篇画面对焦到一双破旧的红色小皮鞋，粗糙污腻的手指正在往鞋底刷胶水……
是一部老电影。
今朝刚舀一勺蛋糕进嘴巴，盯着大屏幕，衔住塑料叉，震惊得舌桥不下，转头看向奚行，这人还在若无其事地，悠游自得地挑起半勺奶油来品尝。
黑暗中有光影变幻，奚行感受到今朝投来的目光，伸手捏着她脸颊，帮她摆正视线，漫不经心提醒：“看电影呢，认真点。”
倒不是今朝不想认真。
而是这部电影的意义过于特别。
九几年的伊朗电影，二零一三年在国内短暂上映过。那年恰好是他俩高三，模拟考前，今朝不知从哪里看来影讯，一直跟奚行念叨暑假要去看这片子，后来音乐节，Q上，奚行约她去看的，就是这部电影。
奈何命运弄人。
那年的他们并未成行。
这一直是今朝的遗憾，后来网络平台发展起来，电影资源随处都有，她从来都没点开过这部电影。
最近这部电影也没有在院线重映，现在能包场放映，奚行必然花了不少心思，联系发行公司，处理一大串复杂手续。
今朝抿起唇，一瞬不瞬看着电影画面里的小男孩与妹妹吵架，兄妹俩轮流换鞋奔跑……此刻的每一帧画面，都在弥补十八岁的遗憾。
她想，这份心意，已经胜过万千珠宝。
……
两人安静地看电影，牵起手，为主角命运提心吊胆时，捏一捏对方的手。演到小男孩与妹妹找鞋无果，被命运刁难，今朝偷偷瞥一眼奚行，随即摆正视线继续看电影。
影片结束时，画面是小男孩坐圆形水池边，双脚泡进池子，一群小金鱼游过来，非常漂亮的收尾。
奚行全程没说话，敞腿坐在软椅，脑袋靠到椅背，往今朝方向歪一点，直到影片结束也没起身的意思。
观影厅的大灯亮起，许多观众走进来，拿着宣传页和电影票找座位，原本空荡的大厅霎时变得热闹。
今朝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摇一摇奚行的手，提醒：“走吧，他们要放下一场了。”
奚行仍是没动，反倒顺势轻拽了下，将人拉回座位，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勾起嘴角：
“乔导，你的正片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金灿灿的龙标许可证亮现银幕。
画面转场后, 是街道、公园、后花园等场景，今朝甜脆的英文做画外音，向画面中的小孩提问：“你梦想的职业是什么？”
这是触发今朝拍摄数字游民的主题纪录片的引子, 站在循规蹈矩的墙内往外看，特立独行的人在用什么方式工作。
几岁大的小孩们回答千奇百怪。
“我会做游乐场评测师。”
“可能, 我将在耶鲁做研究。”
“我想做卡车司机。”
……
很快，画面切到Y岛数字游民聚集区。
观影厅光线昏昧，影影绰绰落在人们脸庞，前排落坐不少观众, 随眼望去上座率竟占到六成。纪录片中极少的旁白音, 也都切成中文音轨, 是提交给明室放映的那版。
今朝默不作声, 静静看着大银幕。
奚行凑近看她一眼, 低声说：“我只让赵昕提前半个月档期, 并没有帮你入选, 这片子本来就在放映计划里。”
原来如此。
差点以为他用别的方式, 将纪录片塞进明室放映，那样会让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变得很可笑。
今朝这才笑开, 冲他眨眼。
奚行抬起两个座位间的扶手，伸手搂住她脖子, 将人捞入怀，好气又好笑地拿下巴蹭她脑袋, “以为我走后门, 要跟我闹掰？你是不是有点轴啊？”
之前今朝将纪录片简述提给赵昕, 没多久, 就把她和汪雪莹的纪录片交由赵昕安排国内审核流程, 原以为不会那么快入选放映计划, 没想到不仅入选，还安排到影院公映。
一般只有拎得出代表作的导演，明室放映才会给安排影院公映，即使游走在商业观影外，也要考虑成本产出，新生代导演的作品，只做简单宣发，在明室自有的小型放映厅，或各城市创意书店里展映。
今朝靠在奚行肩膀，抬眼问他：“是你安排的影院公映？”
确实挺轴的。
奚行将人搂紧，坦荡荡回：“嗯，影院只此一场，其他城市仍是在合作书店的放映，明室公众号都宣传两期了，你没看？”
“没看。”今朝最近实在太忙。
奚行的胳膊紧紧揽住，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我只是想和女朋友舒舒服服看片子，不过分吧？”
“不过分。”今朝若有所思，问题不断：“就是怕，万一票太贵，卖不出去，我多丢人啊。”
这档期并不算好。
暑假档刚过，又是工作日的晚晚场。
不过前排入座率来看，应该能收回影厅成本，今朝说着，往后扫了几眼，后边也坐了不少观众，空出的椅子一半一半，看来版权分账也能挣到些。
今朝偷乐：“但好像卖得不错。”
奚行单手靠在另一侧扶手，支着下巴，看怀里的人前望后看地观察，有观众小声讨论时她就蹙眉去听，听到赞赏声她又眉眼笑开，在意得不得了。
奚行低头凝她：“开心了？”
今朝的喜悦袒露得直白，毫不掩饰：“开心！我刚许的愿望，现在就实现了，跟做梦一样。”
“那你再多许几个。”
“啊，你还要帮我啊？”
这样不好，今朝想着怎么跟他解释，点亮成就树这事，靠自己达成会更有意思。
“想什么呢。”奚行伸手捏她脸颊，指尖轻扯，将软滑颊肉捏起一点，语气义正言辞：“我要监督你，别半途而废。”
今朝怀疑自己一定是花光中五百万头彩的运气，才获得这样一个，完完全全知晓她渴望的男朋友，怎么能有人那么好，了解她，认同她的理想，甚至为她添砖加瓦摇旗呐喊。
知道宋女士生病后，今朝并没有很好过。即使以前闹得不可开交，那终究是她母亲，病来如山倒，斗气的心都跟着母亲这场病收敛起来，只觉得身上担子变重，想尽快将学费还给宋女士。今晚的公映，实实在在地令她感到久违的轻盈。
-
公映结束后，两人沿橘子江岸散步。
看电影的商场，距离酒店只有两三公里，迎晚风一路走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事情。
明天清早，奚行要飞去南汽总部开会，那个订单搅局者是块硬骨头，不容易对付。
今朝拿着纪录片宣传单，随手摆动晃悠，顺着奚行的话分析：“能跟你们技术方案那么类似，并且低价竞争同一个客户，这巧合有很大问题啊。”
这种事在自动驾驶领域并不鲜见，几家巨头都闹过类似官司纠纷，不过美国的产权法规已经相对完善，放到国内环境，就不大乐观了。
今朝颇有感触：“也是高处不胜寒啊，那么多人盯着，各派系VC没少掺和吧。”
江边夜晚凉爽沁脾，跨江大桥的橘黄烁灯倒映入江，盈盈闪闪，作势与天上星月争鸣斗艳。临近十二点，仍有许多人在江边散步，甚至有人悄悄垂下鱼钩夜钓。
奚行闲闲扫望江边的钓鱼人，迎面有拎啤酒瓶的醉鬼走来，他抽手使点劲儿，将今朝拉近自己身侧，低声忏悔：“罪过，难得约会，还跟你说这些。”
今朝哼哼声：“你也知道是约会。”
快到酒店才牵手，像什么话。
奚行像是猜中她心思，笑了：“这不是看你双手晃得挺起劲吗，头头是道地分析商战，不敢分你心啊。”
今朝白他一眼，拽住他手快步往酒店走：“我们快点去酒店，有事情要干。”
酒店。
有事情要干。
牵手的轻微麻感，被这句话惊得心颤。
奚行的手掌跟着紧了紧，抬眼，前面不远处就是今朝入住的酒店，明晃晃的连锁招牌，他下飞机后过来开了间房，房间内的环境挺一般的，床品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她不准备再考察考察吗？
如果真的很想。
是不是得带她去个好点的环境？
今朝牵着奚行大步快走，进电梯时问了句：“你住几楼？”
“六楼。”
奚行抑制不住的耳朵发烫，低头看一眼她火急火燎的神情，于心不忍：“乔今朝，我带你去别的酒店吧，离这儿不远有家五星。”
“好巧，我也在六楼。”
今朝摁下六楼键，才抬头，对上奚行的复杂眼神，很快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脸，以为怕热，拿手上的宣传页给他扇风，煞有其事地婉拒：“这儿挺好的，不换了。我得快点回去看素材，不然漏拍了，回头想补很麻烦。”
奚行：“……”
电梯升至六楼，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