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理由当然很简单,他当时往顾念那儿瞥了一眼,很随意地说了句“你看她从头到脚哪有什么艺术家气质”。
那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中,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谢锦临从来没想过顾念会从他身边离开的可能性,哪有可能让顾念跟霍维去学钢琴。
这是他根本没考虑过的选项,甚至都没打算询问顾念本人的意见。
早上顾念有课,趁着课间继续忙霍维的事。
颜姗姗见她有事要做也没打扰她,等中午一起吃食堂的时候才和她说起沈熙办理休学的事。
“和你四手联弹的另一个人是谁啊?沈师兄真的输了吗?”颜姗姗一向好奇心很重,憋了半天还是想从顾念这里提前打探一下内部消息。
反正元旦晚会当天都是要露脸的,顾念也没有隐瞒,笑着回答:“是谢锦临,我和他都是霍维先生的学生。说起来我能跟着霍维先生学琴,也是托谢锦临的福,人是他请来授课的,我只是个蹭课的而已。”
颜姗姗说:“蹭课的能学成你这样,可太了不起了!”
且不说谢锦临到底是什么水平,沈熙这位钢琴协会会长的实力可是获得过好几个国际奖项肯定的。顾念和他合奏没落于下风,可见她去参加比赛说不定也能拿奖!
想到这里,颜姗姗又问:“你没有去参过赛吗?”
顾念说:“没有。”
顾念小时候经常留意有什么比赛,参与者能拿到什么奖品,特别希望自己能拿奖,哪怕奖金只有一百块,那也可以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
有时候铩羽而归,有人会笑她不自量力,她也不在乎,确实是她自己根本没有实力还想去碰碰运气。总想着万一呢?万一能拿到呢?
后来爸爸去世了,她有时候数着账户的余额也会有点茫然,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就不需要了。
爸爸去世了,妈妈找到了自己余生的幸福,他们都不需要她了。
其实她小时候那点儿努力也起不了太多的作用。
都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而已,总觉得只要自己做了那些事,家里就会好过一点,爸爸也会活久一点。
可现实就是爸爸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妈妈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她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减轻半点痛苦。
“没必要去。”
顾念说。
颜姗姗见顾念情绪不是很高,也就没有多聊这个话题,改为和顾念讨论起了刚才听课时遇到的疑难问题。
顾念从不会放纵自己沉溺于某种情绪中,中午稍作休息就继续去上选修课。
课全都结束后她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回了谢锦临那边,拿出初步拟定的方案跟霍维讨论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谢锦临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讲座的事。他坐到顾念旁边,边听她和霍维沟通边把玩她垂在背上的长发。
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吃过晚饭后谢锦临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去了书房那边。
霍维捧着杯相比于豆汁儿算是比较好入口的秋梨汁,问顾念:“你和谢在一起了?”
顾念想了想,如实回答:“一半一半。”
霍维瞪她。
谈恋爱这种事也能一半一半吗?
顾念坦然说道:“身体在一起了,心没有在一起,所以是一半一半。这在你们国家应该不算什么背德或者违法的做法吧?”
霍维客观评价:“其实谢不错,比前两天那个好。”
国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法国人那种浪漫思想的,霍维一辈子就只爱自己早逝的妻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最美的年华逝去了,所以从那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约莫就像顾念翻译给他听的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样。
基于这种相对传统的心态下,霍维还是希望顾念能好好挑选自己的伴侣。
顾念知道霍维的想法,向霍维保证道:“如果将来我想和人组建家庭了,一定会好好选。”
至于谢锦临,他一开始就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而她同样也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她从来都不打算为难自己去过五关斩六将成为谢氏继承人的妻子,一来她确实没有这种想法,二来她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
霍维听她这么保证也就没再多劝。
他本来就不是爱管别人私事的人。
到了晚上顾念和谢锦临躺在床上,谢锦临问顾念饭后和霍维聊了什么,看起来不像在聊讲座的事。
顾念笑眯眯:“他说你比沈师兄好。”
霍维得出这个评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谢锦临在他面前说了沈熙明明有女朋友还三心两意的情况。
这事儿踩中霍维雷区了。
谢锦临对此毫不心虚,并且直接删除了自己开学时曾对顾念说看上方轻漪的相关记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赞同霍维这个说法。
没错,就是这样,他比沈熙可好太多了。
想到那天沈熙还对顾念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她合奏,谢锦临又忍不住有些牙痒。
再想到当时徐文生看向顾念的眼神,谢锦临就更气了。
这才开学多久?
先是郑延,然后是沈熙,最后还来了个徐文生。
这才开学几天啊?
一个两个都敢肖想她。
他们哪来的胆子肖想她?
谢锦临把顾念抵到身下,问她:“你上辈子难道是肉骨头吗?要不这辈子怎么这么招狗惦记?”
顾念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望着他回了句:“我也想知道。”
谢锦临怒问:“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谁爱咬我谁是狗。”
顾念答。
谢锦临亲上去堵住她的唇,不许她继续说出他不爱听的话。
第29章
“我不想它变得不开心。”
沈熙休学的事引起了一阵热议,但大学和初高中不一样,平时连上课都分东南西北几大校区,有时候连不同系之间都不怎么互通消息,只有活跃于各种校友群里的人可能了解得比较多。
随着沈熙的身影从学校里消失,他的名字就渐渐没什么人提起了。
顾念也没了被方轻漪约着出去做义工的待遇,要是想凑志愿者时长都得自己线上抢活动。
走出一段长达七年的感情并不是多容易的事。
不过顾念最近本来也没什么空闲,她忙着跟进霍维在几大高校的讲座,每个周末几乎都没有空,有时候甚至要请个假陪同。
得知她是要去忙正事,老师们批假都批得很爽快,还有人替自己女儿托她帮忙要霍维大师的签名。
因为顾念一直陪同着霍维开讲座,偶尔遇到演示环节霍维还会让她来负责,不少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并知晓霍维有这么一个获得他认可的学生。
这对学校来说是件不错的事,至少很大程度上来说冲淡了沈熙突然提出休学的影响。
霍维开讲座的最后一站是离他们学校不远的另一所名校,双方年年坚持不懈抢学生,所以在友好学校的基础上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竞争关系。
顾念第一次过来谈讲座安排的时候,还遇到了当初负责去他们宁海市招生的老师,对方还调侃说“当初让你来你不来,现在总算是来了”。
既然是熟人,沟通起来自然很顺利。
这次负责接待的就不是老师了,老师们都坐在听众席第一排,来与顾念交接的是邻校的学生会成员。她笑着与对方聊了一会,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正交谈着,她就感觉到有股带着些许敌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顾念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摄像机后的章霆,看来是他负责这次讲座的拍摄任务。
章霆也是和方轻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家家道中落,亲爹又和谢锦临的爹那样不做人,所以他母亲去世后事情闹得很难看,他被他母亲生前的好友、方轻漪的母亲接到身边抚养,两人算是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
既然是和方轻漪那么熟悉的人,知道方轻漪分手的内情也不奇怪。
顾念当初既然答应谢锦临去帮忙引开沈熙,就预料到旁人可能会以这样的目光来审视自己。
她并不在意章霆是怎么看待她的,反而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算是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打招呼。
事实上顾念心里有点儿好奇。
好奇章霆对她的不喜是单纯看不惯她的恶劣做法,还是因为他心底藏着一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人?
哪怕对方正在为与其他人的恋情伤心,他依然无法原谅对她造成这种伤害的人。那又是一份怎么样的感情呢?
顾念不是很明白。
爱情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吧,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遇到恰到好处的人,与对方谈一场圆满而美好的恋爱。
哪怕真那么幸运地遇到了,有时候也会在一念之间失去它。
就像那个下雨天里,明明什么都拥有的沈熙却在琴房里独自弹奏着悲伤至极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心底的留恋、挣扎与痛苦。
或许连身在其中的人都不知道爱情是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开的。
幸好顾念很少寄希望于运气这种东西。
因为她这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运气。
离开邻校的时候,霍维对顾念夸了句:“你今天弹琴时感情充沛了不少。”
顾念恬不知耻地自夸起来:“我的琴声一向感情充沛,可不单是今天。”
虽然浇筑其中的不一定是她自己的感情。
霍维听后都懒得搭理她。
都说中国人大多是含蓄谦虚的,他在这女孩身上怎么一点都看不见这样的优点?
车子驶出一段路后,霍维才又问她:“前年问你的那件事,你改没改主意?”
霍维当初曾提出顾念当收弟子的事直接被谢锦临拒绝了,他认为谢锦临不能代替顾念做决定,不由和谢锦临辩论了几句。谢锦临当场把顾念喊了过来,问顾念是要留下还是要跟他走。
顾念拒绝了他的提议。
霍维从来不怕拒绝人,同样也不怕被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