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唧唧的猫
学校外有一条林荫道,姜初宜站在路边没有再往前走。
她似乎在等人。
不知道从哪窜出一条流浪狗,盘旋在她周围。
姜初宜把伞偏移一下,给那条狗也挡住雨。
宗也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点面包,掰成碎块喂给那条流浪狗。
他忽然意识到,在姜初宜眼里,自己应该跟这条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挺脏挺可怜的。
姜初宜喂完狗,转过眼,发现站在树下偷看她的人。她认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有些疑惑地朝他喊:“你有什么事吗?”
雨越下越大,宗也走过去,把手中的拍立得递过去,“你的东西,还给你。”
姜初宜恍然,“哦哦,这个不是说送你了吗,我家里还有很多。”
宗也以为她是嫌被自己弄脏了,连忙道:“我给你擦过的,很干净。”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拽起唯一还干着的衣角,反复擦了擦。
姜初宜盯住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人间疾苦这个词的含义,但是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出声阻止他,“好了,你别擦了。”
宗也停住动作,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小脑袋也垂的低低的,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看她。
姜初宜走过去一点,“我真的想送给你,你刚刚坐在我后面,我拍照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拍立得?”
宗也退后一步,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神色,“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有点好奇,我不会用的,你自己留着吧。”
姜初宜的笑容天真又多情,“很好用,我来教你。”
她拿过他手中的白色相机,举起来,摁了一下某个按钮。
很快,白色相机嘟嘟两声,吐出一张照片。
姜初宜甩着相纸告诉他,“跟普通相机差不多,你按一下凸起来的东西,就会有照片了,很方便的,只需要等一分钟。不过相纸很少,你拍完了需要买新的。”
宗也重复了一遍,“我买不起,还是还给你吧。”
闻言,姜初宜又从书包里找了一卷相纸给他:“喏,这里还有二十张,你省着点用哦,对了,你叫什么?”
宗也温顺地嗫嚅:“我叫…李相垣。”
“什么?”她没听清。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李、相、垣。”
“李相垣是吧。”姜初宜嘴里重复着,确认了一遍,“等你长大了,自己赚钱,肯定买得起。”
“你怎么回家?”姜初宜又问。
“走路。”
“下雨了呀,走路回去会感冒的。”姜初宜指了指旁边,“我爸爸来了,我让他送你。”
宗也侧眼,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又看了眼自己沾满泥巴的球鞋,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地自容。
他结巴道,“不,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谢谢你。”
“不用谢啦。”姜初宜没再坚持,把伞塞给他,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路小跑着去马路边,临上车前,又朝他挥了挥手。
他愣愣地捧着她给的东西,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走。最后,宗也还是舍不得撑她给的那把雨伞,把它和照相机一起抱在怀里,用书包遮着,顶着雨跑回家。
……
……
那个下雨天,是宗也第一次有单独跟姜初宜说话的机会。
那次之后,宗也对上学这件事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抗拒,他很期待能见到她,就算不说话,远远看几眼也行。
但是姜初宜总是很忙,每次来学校上半天的课,就要消失好久。
宗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还是每天认真做着笔记,把老师上课教的知识点都记下来。希望哪天能亲手给她。
初三上学期,姜初宜不知道从哪听说,他经常打架,在班上一直被欺负孤立,没有人愿意跟他当同桌。
那天,她找到他问,“我跟班主任说了,想跟你当同桌,但是我不怎么能来学校,你一个人坐会寂寞吗?”
宗也说:“不会。”
姜初宜:“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宗也始终低着头。
他攥着手,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紧咬下唇,靠疼痛克制住自己激动到微颤的身体。以至于她走了之后,宗也才想起来,还有做那些的笔记没给她。
2012年,初三夏天,拍毕业照的那天,姜初宜时隔半年,终于重新回到学校。
宗也攥着拍立得,犹豫了很久。
看着她身边一波波的人来又去,宗也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能跟你一起留个影吗?”
姜初宜沉思几秒,答应了。
她对面前这个人印象不多,两人只说过几次话。但是每次见他,她都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营养不良,长得还没自己高。
在他捣鼓拍立得的时候,姜初宜问,“你能不能摘掉眼镜?今天太阳很大,可能会反光。”
宗也:“好。”
他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镜框。
姜初宜像是惊讶了一瞬,凑近了,仔细看了他两眼,夸奖道:“你眼睛好好看。”
宗也心如鼓擂,心脏跳到他甚至胸腔泛痛,血液全数冲到耳膜。
他讷讷道了句谢谢。
他们拍完照片,等出片的一分钟,宗也戴好眼镜,看着一步之外的姜初宜,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在心中扩散,像是要把宗也整个人都淹没。
那一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阳光充裕,远处树木葱葱,姜初宜发尾被微风吹起,身上笼罩着一层细微的光晕。
她笑着歪头,没注意到他眼里浮出的一层水雾,对他说,“今天天气真好,李相垣,祝你以后一帆风顺,那我走啦。”
第39章 三十九颗星
听陈向良讲完, 姜初宜久久无言。
她好像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明明故事主角是自己,但是却始终代入不进去。
这些年, 在学校、在剧组、在各种活动中,姜初宜遇到过很多人,与他们相交的缘分或深或浅, 更多的,都只是萍水相逢。对她来说, 那些不太重要的人或事, 她全部遗忘地很干净。
姜初宜想起自己对宗也道歉时, 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没关系”。
她拉着他炒作。
没关系。
她忽冷忽热。
没关系。
她忘了他。
也没关系。
姜初宜忘记是怎样回到车上的。
车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成功, 她意识到, 现在自己应该不适合开车。
她将额头顶在手背,整个人半趴在方向盘上。
保持着这个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几声鸣笛声猛地响起, 姜初宜缓慢抬起头。
后方的车停住,有个大哥走下来, 弯腰询问:“你没事吧?”
她陡然回神, 瞳孔慢慢恢复焦距,摁下车窗:“我挡您道了吗?”
大哥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没有, 我看你坐这儿挺久了,没什么事儿吧?”
姜初宜摇头。
“行。”大哥嘀嘀咕咕又走了。
姜初宜拉开中央扶手箱,找到一盒薄荷糖, 倒出来几粒, 丢进嘴里。
一丝清凉在舌尖散开, 她的情绪终于趋于平静。
她望着挡风玻璃, 忽然感觉宗也有点陌生,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
记忆里被忽略的细枝末节,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意大利时,宗也似是而非地小心问她,为什么没认出他。在生日那天,小钟在袋子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张被塑封起来的老旧相纸。在那个夜晚,小雪慢慢地下,宗也明明笑着,那双泠泠的黑眼睛看向她,却仿佛下着雨,寂静又无力。在跨年夜,宗也抵挡不住酒意的侵袭睡去时,她在他脸上看到的眼泪。在那首歌的结尾,他声音压抑的初一祝福……
……
……
夏天的上海,早上刚过六点,天际已经微微泛白。姜初宜拿起手机,打了个车回家。
在沙发上混沌睡了几个小时,梦里好像回到了初中。
她漂浮在空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那道灰色的身影,可怜地躲在人群中悄悄注视她。
看着毕业照那天,她走后,那道灰色的身影一直孤单地站在原地。
她很想过去问问,后来的几年,他有没有像她随口祝福的那样,一帆风顺,过上很好的日子。
她很想告诉他,很多年后,他成了很耀眼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人会喜欢他,他不会再孤单,不会再被别人轻视。
她很想告诉那个走远的女孩,能不能回头看一眼那个小男孩,再看一眼他。
毫无预兆,姜初宜从梦中惊醒。
她呆呆地拥着被子,抬手摸脸时,发现湿漉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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