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知阳/倾天天
“多亏医生的治疗,她给我吃了药,这里的环境也很安全,我好多了。”江笑笑喝了一口温水,“我没有家人了,你叫什么?”
“温穗岁。你刚刚说危险?”
“嗯,今天的阳光真好啊,你说是吗?”江笑笑抬起手挡在眼前,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烈日。
温穗岁未语,她似乎也不在乎她的回答,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了,被囚禁太久了,医生说我是受到刺激大脑开启自我保护模式,才会变成那样的,她说的倒也没错。”
“被囚禁?”温穗岁和沈承晔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道:“你还记得是谁囚禁的你吗?你别太激动,我们不会伤害你,这件事对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你们和他有仇吗?”江笑笑摇头,“你们斗不过他的,民不与官斗,当初我们被他们骗过去送给那些人取乐……我……”
她说着说着面色忽然苍白起来,眼底也涌现一层痛苦,温穗岁急忙握住她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安全了,你慢慢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江笑笑将温水一饮而尽,然后深吸一口气:“我们只知道那个人姓斐,他只手遮天,总之……你们是斗不过他的。”
温穗岁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飞速问:“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是谁把你们骗过去的?他为什么要囚禁你?”
江笑笑却尖叫一声,手中的水杯“砰”的一声砸到温穗岁脚下四分五裂,温穗岁凝眉站起来。
沈承晔黑目蒙上一层冷意,刚绕过她走到江笑笑面前,她的尖叫声更大了!
双手抱着脑袋惊恐不已:“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别碰我!”
温穗岁立刻拉住沈承晔的手,对他摇头:“你先在那边等我。”
沈承晔目光扫向她,最终还是抵不过她的执拗走到远处。
“容容!快跑容容!”江笑笑陡然抓住她的手臂,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温穗岁的肉中,双目圆睁,忌讳地看向她身后的沈承晔:“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会被他害死的——”
周围的护士发现异常后急忙一拥而上将两人拉开,江笑笑被死死压制住,魔怔般声嘶力竭:“快跑,快跑,容容快跑!”
沈承晔见此立刻快步上前,温穗岁后退几步跌到他怀里,她吃痛地抱住手臂,小脸皱成一团。只见白皙的胳膊被深浅不一的撕破皮,五道殷红的手指印显得格外可怖。
沈承晔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细碎的阳光照进他的眼眸,将原本便凉薄的桃花眸衬得越发幽深。
私人医生闻讯赶来,给江笑笑注射了镇定剂后让人把她带回病房,她对沈承晔道:“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误,没想到她会突然犯病攻击人,你们今天恐怕不能继续问她了,之后她什么时候好点我再另行通知吧。”
她看见温穗岁的胳膊,皱起眉头:“温小姐的胳膊需要抹点碘伏。”
沈承晔掀起眼皮,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废话?
“我去给你们拿!”私人医生道。
“先坐到那吧。”沈承晔扶着温穗岁坐在长椅上,刚刚的玻璃残渣已经被护士清理完,他在她身前屈膝半蹲,心疼地轻轻吹气。
一阵酥麻顺着她的手臂飞速蔓延到头顶,温穗岁呼吸微滞,五指不由自主地收拢。
沈承晔却认定她这样的反应是太疼,“很疼吧?”
“倒是不疼,就是……”有点麻。
温穗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连眼神都变得飘忽。
好在这样的窘迫并没有维持太久,私人医生很快提过来医药箱放到长椅上,然后便识趣地转身离开,把相处时间留给两人。
沈承晔在她旁边落座,拧开碘伏,两支棉签放进去几秒,然后把碘伏放下,盖子往上一扣,垂首认真地给她的伤口擦药。
擦完后又翻出纱布包扎。
微风拂过,树叶婆娑,将他额头前的碎发吹得飞扬起来,衣袂也在飘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沈承晔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她胳膊断了一样。
“真没那么严重,这么小的伤口,你要不处理说不定它都愈合了。”温穗岁嘴上这样说着,杏眼却忍不住弯成月牙儿:“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早就习惯了。”
沈承晔动作一顿,随后动作越发轻柔,拿小剪刀剪断纱布给她系好,大掌抚摸她的小脸。
“辛苦你了。”
两人四目相对,正要缓缓吻上时,温穗岁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无可奈何地捂住肚子,右手抵住他的肩头,故作可怜地耷拉下眉眼:“怎么办?我饿了。”
沈承晔目光仍旧饱含侵略性的盯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意味深长:“我也饿了。”
指尖沿着脸部线条下滑,陡然捏住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看向自己,俯首便要摄取住那双唇。
温穗岁上半身战略性后仰,竖起食指挡在他唇上:“不要,你先喂饱我的肚子,别回去做了,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我带你去吃啊!”
她眉开眼笑地牵起他的大掌,从椅子上起身走出医院,没选择坐车,而是徒步来到她说的那家火锅店。
这家店和别的火锅店不太一样,整体的设计都是赛博朋克风,走廊搭配冷艳的深蓝色光线,以及墙上的几何图案,恍惚间令人仿佛穿到未来般。
这里应该是最受当代年轻人喜欢的风格之一。
但它的火锅用的却是景泰蓝铜锅,服务员将两人领到较为安静的位置,温穗岁让沈承晔点餐。
“他们家的涮羊肉很好吃!来帝都什么都可以不吃,但一定要吃涮羊肉!”温穗岁十指交叉托住下巴,笑吟吟看着他道。
沈承晔给涮羊肉打上对钩,把iPad交给服务员:“那就这些,一会不够再点。”
服务员转身离开,他道:“听碎碎的语气,似乎是这家店的常客?”
“当然,他们家刚开业的时候我就来了!那个时候我刚来帝都进入ELITE公司,有次车展结束后,尤语曼请车模们出去聚餐,唯独没喊上我。我自己一个人闲逛的时候发现了这家宝藏火锅店!”温穗岁道。
沈承晔用热水冲刷过餐具后,把自己的跟温穗岁交换,状似不经意道:“你以前都经常跟谁来?”
“他们都说火锅要一起吃才有味道,以前我没感觉,知道今天把你带过来,我才发现不是一起吃才有味道,而是看跟谁一起吃。”温穗岁眉梢微挑:“所以,你是我第一个带到这里的人,连顾闻舟都不知道哦。怎么样,大人,还满意吗?”
沈承晔眸底迅速拂过笑意,“非常满意。”
服务员把锅底端上来,麻酱小料分别搁在两人面前,配菜在推车上停到桌边,然后弯腰调火,最后说了句“用餐愉快”便转身离开。
“你注意到今天江笑笑说的话了吗?她说我们,看来被骗的女生不止她一个啊,还有容容,容容是谁?”温穗岁道。
“她妹妹。”
“妹妹?”温穗岁面露不解。
“嗯。”沈承晔道,“她原本是一家三口,她、她妹妹还有她妈,她妈瘫痪在床多年,一家人全靠她生存,后来她失踪,没人给她妈交医疗费,她妈就从医院里被赶了出来,最后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她妹妹也失踪了,不知是死是活。”
“火锅开了!我们先涮羊肉。”温穗岁夹起一块羊肉放到“咕嘟咕嘟”沸腾冒烟的火锅里,“涮羊肉也是有讲究的,要七上八下,一、二、三……七,好了!你尝尝!”
涮好的羊肉汁水丰盈,她搁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对了,忘弄麻酱料了!我给你调,涮羊肉不配麻酱,味道少一半。”
沈承晔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唇畔噙着一抹笑,刚想张口说话时,手机突然响起,文助理打来的。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眉心蹙起:“这种事也需要告诉我?我给他们那么多工资,不是为了养一群废物。”
温穗岁终于调好蘸酱,用唇语无声问他怎么了,沈承晔道:“……嗯。”
挂断电话,他安抚性的朝她摇头,夹起涮羊肉配着蘸料放进嘴里咀嚼,忽然掀起眼皮:“确实很好吃。”
但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起身抽出纸巾,擦拭着唇角道:“但是碎碎,我可能没法继续陪你吃了,集团临时出了点事,我现在要回沪市一趟。”
“很严重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温穗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没事,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吃。”
沈承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一会,也许要晚上,等回来我再陪你来吃火锅。”
目送他离开,刚刚还其乐融融的餐桌一下子冷清起来,温穗岁咬着筷子,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情,刚要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结账,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忽然拉开沈承晔的椅子,在她对面停下。
只见他毛衣和白衬衫叠穿,解开一颗扣子,风衣笔挺,亚麻色的头发和澄澈的眸子一如往昔,只是如今戴上金丝眼镜,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你怎么又回来……”温穗岁笑逐颜开地扭过头,却在看到他时面色陡变,气势凌然:“平嘉树?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朝他狠狠泼过去。
平嘉树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脸,水珠顺着下巴滴滴答答落到裤子上,就连毛衣都没能避免,胸膛前被晕染一大块。他回过神,皱眉摸了摸脸上的水,抽出好几张纸巾擦干脸,然后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
“你还是这么……”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措辞:“令人心动。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你的初恋,虽然当初分手闹得并不愉快,可也不至于你对我这么激动吧?”
“有些人表面衣冠楚楚,实际上却是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还是个滥用权力把别人送到荒岛上做实验的人渣!你有什么资格迁怒婶婶?就算没有他,我也依旧会和你分手。”温穗岁不屑道。
“原来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啊。”平嘉树神情自若,戴上金丝眼镜,若有所思:“穗岁啊,我从来都没骗过你,你难道就没想过是沈承晔一直在欺骗你吗?”
“当初那个女人自称是我远房表妹,莫名其妙接近我,我就心生怀疑,后来她突然吻我,又被路过的你正好看见,不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吗?还有我的腿……”
“怎么了?你的腿不是被寻仇的混混打断的吗?”温穗岁的目光从他双腿缓缓移到脸上,玩味挑眉:“可惜啊,还少了一条腿,他们不知道你是章鱼。”
平嘉树放在大腿的手掌紧紧攥起,手背青筋横跳,看起来分外狰狞。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桌下,他很快用另一只手压制住冲动,唇角挂着一抹弧度。
“穗岁,你真是太好骗了,怪不得他会喜欢你,阴沟里的老鼠看见了月亮,便千方百计想把月亮占为己有。”
“别叫我穗岁!听着恶心。”温穗岁看着他刻意伪装出来的斯文,总觉得分外不适。
“我的腿根本不是那些混混打断的,是沈承晔故意找来那些人控制住我,是他把我的手筋脚筋挑断,打断我的双腿,然后把我扔到荒岛上让我自生自灭!我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他,我怎么能不恨他!”平嘉树胸口不停起伏,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莫名令人毛骨悚然:“可他没想到的是,我活着回来了。所以这次,轮到他了。”
“他把你扔到孤岛上?说反了吧你?院长当初怎么同意你出院的?”温穗岁仍旧对他冷嘲热讽。
“当年你是被凌雅雪她们堵到后山,然后沈承晔从天而降救了你,你才会喜欢上他的,对吗?假的,凌雅雪就是沈承晔找过去的,他可是为你精心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
“不可能!”温穗岁眼球上翻,向后拨头发,毫不迟疑地反驳:“说什么疯话呢?婶婶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想在这挑拨离间,这些话你有本事当着婶婶的面说!”
“我知道你不信,星期日同学聚会,你去了就能知道一切真相。”平嘉树摁下电动轮椅的按钮准备离开,温穗岁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别走!跟我去见婶婶!”
不知从哪冒出几个黑衣保镖拉开温穗岁擒住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平嘉树从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疾不徐地离开。
“不许走!”温穗岁杏眸凶狠地瞪住保镖,拼命挣扎:“放开!我让你们放开!谁准你们这群狗东西碰我的?”
平嘉树离开后,保镖也松开她转身出去,温穗岁活动着手腕,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找服务员结账。
“之前的先生已经结过账了,他还额外多给了我们一笔钱,说是您想点什么随便点,从那里面扣。”服务员把钱还给她。
温穗岁眼尾发红,静静注视着这叠钱,怎么都不愿意把原本平嘉树的恶人形象放到他身上,婶婶怎么可能会找凌雅雪校园暴力她呢?
他连提前走付完款,都会想着多留下一笔钱让她继续点餐,是为了她向死而生,从孤岛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人啊。
怎么可能是平嘉树口中狠辣凌厉、不择手段的恶人呢?
……
深夜,沈承晔终于处理完集团的事回到乐府江南,扯开领带,轻手轻脚地摁下客厅的灯,却看见温穗岁赫然背对他坐在沙发上。
在玄关换完拖鞋,抬步到温穗岁旁边落座,他翘起腿,长臂慵懒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怎么这么完还没睡?在等我吗?”
自从回来后,温穗岁就坐在这个位置保持姿势纹丝不动,她这一下午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平嘉树跟她说的那些话。
“婶婶,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她侧过头,忽然问。
沈承晔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竹节戒指:“是谁又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今天遇到平嘉树了,就在你走后。”温穗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仿佛要看进他心底。
可沈承晔神情始终保持平静,唇角噙笑,略带薄茧的拇指指腹扣在她后颈皮肤,缓慢而温柔地抚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看来是预谋已久。”
“我也觉得,他身上还有很浓重的消毒水味,还随身带着保镖,你调查一下他吧。”温穗岁把脸贴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前,侧耳倾听。
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令人格外安稳。拽过他搁在椅背上的手臂,圈住自己的颈窝,她把玩着他袖口的宝石蓝袖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