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斗二娘
那些记忆里,她依旧穿着那些漂亮的裙子,一次又一次地进入那个巨大的牢笼里,以无限饥饿的状态,亦或者无限紧张的状态。
精致诱人的蛋糕混杂在发馊的饭菜中,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吸引着他们。
和她年龄相仿,或者再大一些的孩子们围在笼子外,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点救命的东西。
他们瘦弱不堪,眼神却都狠厉无比。
那个熟悉的声音怜爱而又残忍地开口:“夏,要么打败他们,要么被他们打败,你要自己选择。”
笼子被打开,他们蜂拥而至。
她日复一日地进行着这样的对决,有时候被围观,有时候去抢夺,有时候匍匐在地上,恳求一滴水,或者一口肉。
“我可以给你最美的衣裳,也能把你碾在土里,你可以衣食无忧,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
“你想做我的孩子,还是做像他们一样?”
像那些孩子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住在肮脏而又拥挤的地下室里,等待被放出来,像被训练好的动物一样,负责来提升她的技能。
她和他们对决的场地,要么在那个笼子里,要么,在小一点的禁闭室里。
你死我活,如同机器,时间久了,她也就麻木了,不会觉得愧疚,不会觉得不忍。
她只想活下去。
她记起来了,瞿白为什么会喜欢石榴和柿子,那是偶尔加餐时她的战利品,她细心地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把它们当做礼物送给瞿白。
而她喜欢的荔枝糖,一定也是瞿白的战利品。
“我不是。”她在压抑的愤怒中忽然开口。
“什么?”骆寻问。
“我不是反社会人格。”她看着骆寻,一字一顿:“就算我是,我也不是坏人,骆寻,我不是坏人。”
骆寻意识到她情绪的忽然转变,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抓过她的胳膊,一根根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就算是,反社会人格的人,也不必然犯罪。”
“我查过。”
他胆大包天的跟她十指相扣:“书上解释说,反社会人格是处在社会的人恰恰缺乏与社会共鸣的情感力,缺乏感受他人的情谊并予以回报的能力。”
迟夏目光恍惚地看着他,她有这些东西吗?她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骆寻又说:“你知道难过,知道痛苦,知道喜欢和讨厌,你身上还有正义和勇敢,迟夏,你是个正常的人,你当然不是。”
“他在制造。”迟夏说:“骆寻,他在制造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大本营。”
“为什么?”骆寻脱口问出,却很快又自问自答:“没有为什么,是吧?”
“是,没有为什么。”
迟夏看着他们相扣的手掌:“反社会人格的确不是必然犯罪,可一旦一个反社会人格的人开始犯罪,就会表现出强烈的犯罪野心,这种犯罪是没有明显的感情色彩的,它只是功利性的目的和现实需要的满而已。”
“强烈的犯罪欲望一旦开始显现就难以遏制,犯罪就会像人需要吃饭一样正常,他们没有道德感和对错的感觉,而且,为了展现他们的犯罪野心,他们犯罪的时候异常胆大,气焰嚣张,并且充满着表演性质,偷鸡摸狗那种事,他们是看不上的,他们更喜欢备受瞩目,光天化日。”
骆寻打开车窗透气:“而且,他们不惧惩罚,是吗?”
迟夏点了点头:“是,他们觉得这是对的,这是成就,被选择的人,是天选之人。”
“如果这样算的话,我真的是个正常人,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不是,但此刻却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将她划分为正常人的分类。
“反社会人格没错。”骆寻说:“犯罪才错,你做的是减少犯罪的事,就算你是,那又如何?”
迟夏愣了愣,她看着骆寻:“或许我那些肮脏的欲望只是被压制了,一旦我记忆完全恢复……”
她顿了顿:“骆队,我有时候也会没有信心。”
“什么信心?”
“能够压制自己犯罪欲望的信心。”
她说:“我从来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但对于某一类人,我对他们有着明显的同类嗅觉,却又无比厌恶他们,我总是标榜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我的不一样,也仅仅是一切犯罪想法没有付诸行动而已。”
“我小时候。”骆寻依旧握着她的手:“有个人说我是天生的犯罪人。”
迟夏看向他,略显惊讶。
骆寻朝她笑:“是我师父的师父说的,他当时是个很有名望的刑警。”
“然后呢?”迟夏问。
“然后我成了匡扶正义的人民警察。”
他用力握了握迟夏的手又松开,发动起车子:“你也成了匡扶正义的人民警察,不是吗?”
“怪不得。”迟夏笑了起来。
“什么怪不得?”
迟夏刚才的情绪逐渐消散。
她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是同类。”
第197章 太好了
迟夏和骆寻回到专案组的时候,三个死者的家属也刚到了警局。
“朱新的父母正闹的凶呢,老林和卷儿正在安抚,你们还是先别进去了。”
曹斌一看到他们就把人拦住了。
“陆宁芷和董成斌前妻来了没有”骆寻问。
说到这儿曹斌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来了,我跟你们说,董成斌那离婚了三年的前妻知道前夫的死讯都掉了几滴泪呢,那个陆宁芷可就神了!”
“怎么?”
曹斌拉着骆寻和迟夏到了招待室门口:“你俩自己看。”
陆宁芷无疑会第一时间就抓住人的眼球,迟夏和骆寻直接略过了里头董成斌的前妻,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悲戚,甚至连震惊和茫然都没有,她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淡然地看着朱新的父母大喊大叫。
“可怕不可怕?”
曹斌说:“从她来专案组到现在,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啊,就跟个女神似的坐在那儿,我要不是知道她是受害者家属,我都要当她是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呢。”
“这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吗,我第一次见这样的,真的……”
曹斌捂着心脏,还踮着脚往里看。
迟夏看着那个女人,从她身上,她只看到了淡漠。
朱新父母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林文觉和卷毛出来的时候口干舌燥,一人干了一大杯冰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尸检一时半会还出不来,老廖那边倒是给咱们插了个队,不过也得等下午才有结果了。”
林文觉擦了擦嘴:“目前咱们只能先从家属入手了。”
他说完又问:“那个陆宁芷,你们看到了吧,方晓峰他媳妇。”
“嗯。”骆寻点头:“老林,询问陆宁芷的话,你和迟夏去,我在外头看着。”
“好。”林文觉说:“朱新父母悲伤过度,应该暂时接受不了询问,叫个有经验的女同志过来安抚安抚吧。”
卷毛立马举手:“这个交给我,我有认识的。”
骆寻继续道:“安排好了以后,老曹,你跟卷儿负责询问董成斌的前妻,另外医院还有个叫朱崇亮的,是615的房主,这个人也有点不对劲,他父母年纪大了,民警通知了他弟弟,住的有点远,估计得明天才能到,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咱到时候可以考虑去他公司看看。”
喝了口水,做了点准备,众人就打算进审讯室了。
“陆宁芷这个人很冷静。”
进去之前林文觉对迟夏说:“对于她丈夫的死,她似乎看不出来有什么难过的地方,询问的时候我们温和一点,剩下的就随机应变。”
迟夏点了点头:“林大哥,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你多问,我负责观察。”
看着平静坐在审讯室里的陆宁芷,骆寻站在观察玻璃外:“可以进去了。”
迟夏和林文觉走了进去,陆宁芷听到声响看了过来,目光淡然冷静,甚至朝着迟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迟夏回应了一下,倒了杯水递到了她跟前,见她化了淡妆,穿了身白色套装,头发用发夹夹了起来,松松垮垮,带着慵懒的美。
“我不是嫌疑人,为什么要在审讯室问我?”陆宁芷抿了一口水,语气平和地问了一句。
林文觉坐了下来:“条件简陋,需要分开询问,所以就选了这儿。”
陆宁芷点了点头:“好。”
迟夏也坐了下来,她和林文觉对了个眼神,林文觉轻轻颔首表示可以开始了。
“陆女士,昨晚你人在哪里?”迟夏问。
陆宁芷放下纸杯:“精神病院,我母亲一直住在精神病院,每个月我都会去看她。”
“有固定的日期吗?”
陆宁芷摇头:“没有,哪天有时间就哪天去。”
“那你是什么时候,得知你丈夫方晓峰火灾遇害的?”
陆宁芷目光僵了两秒才说:“早上八点半,你们的同事打电话通知我的,今天周四,我们机构要磨课,当时我刚到机构。”
迟夏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看了眼林文觉。
林文觉接过话,他语气温和:“陆女士,可能会有点冒昧,我从资料上看,你跟你丈夫结婚十二年了,是你刚到法定年龄你们就结婚了吧,我想知道,你们的感情怎么样?”
“感情……”陆宁芷笑了笑:“二十岁的时候,迫不及待想嫁给他,曾经……曾经很好。”
“那后来……”
陆宁芷依旧浅浅而笑,语气中带着怅然:“我十七岁的时候跟他在一起,那时候他23岁,帅气,潇洒,见过大千世界,是我最迷恋的那种男人。他也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的脸,又或许是因为我的单纯,但不管怎么样,那时候我们彼此相爱。”
迟夏知道她没说错,一个二十三岁,长得帅气又潇洒的男人,的确会轻而易举地俘获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心。
而夫妻俩起码在颜值这方面无比匹配。
“过早的步入婚姻生活并不是好事。”
陆宁芷继续说:“我凭借着一腔热血,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他,而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不知道谈恋爱和组建一个家庭完全是两码事,婚后第三年,第四年,第十二年……”
她叹了口气:“爱早就消磨掉了,但除了他,我爱不上别人,我知道他花心,知道他出轨,也知道他从不同女人的床上下来,但我离不开他,这就是我们的感情,不知道还有没有爱,但离不开。”
“你二十岁的时候跟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