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斗二娘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初的结果调换过来,也不过是将我们最终的归宿换个顺序,我如她一般被卖给人当媳妇,被打被骂,被奴役,最终早死,她如我一样,成为傀儡和工具,委蛇在一个又一个牢笼中不得好死,你看,有什么区别吗?”
迟夏看着她。
潘海丽目光湿润地朝她一笑:“迟警官,这世上的人定胜天和反抗,大都带着一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很遗憾的是,无论是我,还是我妹妹,亦或者如我一样的那些1号2号和3号,我们早早地就被人卸去了尊严的骨头,活下去就足够我们费尽心力,逆天改命只是存在于口号里的一句空话。”
“你见过没了膝盖的人还能站起来的吗?人没了尊严,就站不起来了。”
迟夏感觉到,自己竟然因为潘海丽的这番话而口干舌燥。
她仔仔细细地顺着她刚才说的话,在心中走了一遍潘海丽姐妹俩的人生。
她发现的确如她所言,在贫瘠而又无所适从的环境里,她们的人生,似乎真的不会发生大的改变。
“这就是我帮陆宁芷的原因。”
潘海丽又说:“我想做一回别人的运气。”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她的话也说完了,潘海丽看着迟夏:“我真的不讨厌你,刚才那话,不过是我故意刺激你的。”
“那你达到目的了。”迟夏说:“我当时确实生气了。”
潘海丽呼出了一口长气,后脑靠着床头,扭头看向窗外:“我知道该恨谁,我知道的,可是也就只能到恨了。”
她很快又转过来:“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在审讯室里跟你们的同事说吧,我又饿了,能再给我点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迟夏说:“可以点菜,点你喜欢吃的。”
潘海丽眼里有了点惊喜:“真的?”
“嗯。”
“我想换一套新衣服。”
潘海丽说:“要穿裙子,白色的,去一家洋气一点的餐厅,吃饭的时候会拉小提琴的那种,迟警官,能吗?”
迟夏如实相告:“这个不在我的权限之内,我可以帮你申请,在此之前,我们可能需要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好。”潘海丽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迟夏说。
“我心情还算好,你问。”
“瞿白。”迟夏问:“你知道瞿白吗?”
潘海丽摇头:“不认识,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迟夏没再问,她出去,跟骆寻说了潘海丽的诉求。
骆寻想了想,又给常有为打了个电话,一番讨价还价,常有为最终同意了。
“内个……钱谁出啊,常局说了没有?”卷毛弱巴巴地问。
骆寻失笑不已,拍了他一巴掌:“反正不用你付,你就放心吧,赶紧去给她找个符合的餐厅,我们带她做个全面检查。”
下午三点的时候,潘海丽换上了衣服,去了她想去的餐厅,吃了她想吃的菜。
她的桌子上只有一个人,但有两副碗筷,吃饭的过程中,潘海丽时不时地就会给另外的空盘子里夹菜。
医院里那个镜子也被她拿了过来,就放在对面,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林文觉和曹斌回了警局审讯陶翰,迟夏和骆寻就在隔壁的桌子上看着潘海丽。
两个人不好说话,彼此用手机交流着,迟夏把他们在病房里的交流跟骆寻复述了一遍。
两人往来无言,只是打字的速度都越来越快,目光还得时刻注意着一旁的潘海丽。
潘海丽倒是不急不缓,一顿饭吃的慢条斯理,甚至还要了一小杯红酒,她一杯,对面的空位一杯。
饭菜见底后,她举起酒杯跟空位遥遥一碰:“咱们姐妹俩也就只能停到这儿了。”
红酒一饮而尽,她顺了口气,朝着骆寻和迟夏的方向伸出手腕:“警官,我们可以走了。”
骆寻起身给她铐上了手铐,用衣服掩着,迟夏挽着她的胳膊出去,
到警局的时候,林文觉那边已经审完了陶翰,正在核对相关笔录。
“陆宁芷呢,她什么反应?”迟夏首先问。
“也不见她急,找我们要了纸笔,正在备课呢。”
曹斌对其佩服万分:“不动如山啊。”
“叫她出来吧。”
曹斌叫了陆宁芷出来,而此时戴着手铐的潘海丽正站在办公室正中央。
两个女人目光相对,迟夏看到陆宁芷眉头轻蹙,眼神里的疑惑表明她是真不认识潘海丽。
潘海丽对她一笑,陆宁芷甚至觉得有些奇怪,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给她回了一个笑。
“迟警官。”
潘海丽凑近迟夏,声音很小:“不用试了,这个故事里,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只是那个微不足道的运气,虽然是被人驱使而来,但她却是心甘情愿的。
迟夏的目光掠过她又看了陆宁芷一眼,带着潘海丽去了审讯室。
她们的身影拐过走廊,陆宁芷才问:“刚才那个女人,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吗?”
“你想听哪个答案?”骆寻说:“有关和无关有什么区别吗?”
陆宁芷站在那里,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她一笑,摇了摇头:“是我唐突了,那骆警官,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林文觉正好走了出来,把陶翰的笔录递给了骆寻。
在骆寻查看笔录的那段时间里,陆宁芷身形端正地站在他们跟前,她抱着双臂,目光淡漠而又坦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她不在乎陶翰说了些什么,更不在乎刚才那个女人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她只在乎,过了今日,她将重获新生。
真正地,安安静静地。
过她的日子。
第221章 茶馆相聊
骆寻看完了陶翰的审讯笔录,又交回林文觉手中,给他使了个眼色。
林文觉把曹斌和卷毛叫了出去,让他们去陶翰的住所搜寻相关证据。
迟夏送完潘海丽也回来了。
“骆队,你们去审潘海丽吧。”迟夏说:“我想和陆宁芷聊两句。”
骆寻只是一思索就点了头。
但陆宁芷却说:“如果真的要聊,迟警官,我不想在这里聊。”
迟夏看向她。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已经足够配合你们,就算是犯罪嫌疑人被你们带到这里,到了时间没有证据也得放人,我心甘情愿地配合你们,但你们也不能真觉得我可以无限度配合吧?”
陆宁芷也看着她,眉眼看似温柔却疏离:“在你们无法给我定罪之前,我们至少能在咖啡馆里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咖啡馆人太多。”迟夏说:“茶喝的惯吗,警局门口有一家茶馆。”
陆宁芷侧头一笑:“当然。”
“我想跟我的队员说两句话,你能回避一下吗?”
“明白。”陆宁芷抬手一笑,重新回了招待室:“我等你。”
陆宁芷自己进了招待室,林文觉满是愁意:“老骆,陆宁芷咱们真就这么放了?”
“不放能怎么样?”
骆寻苦笑一声:“陶翰的审讯是你亲自做的,作案过程条理清晰逻辑没有问题,没有撒谎的痕迹,现在只需要潘海丽那边补上相关空缺,老曹他们拿到证据,咱们就是硬塞,陆宁芷都塞不到作案过程里去。”
“这不是还有迟夏嘛……”
林文觉还抱有一丝希望:“虽然我十分同情陆宁芷的遭遇,但这个案子……”
“林大哥,就算我出场也没用。”
迟夏说:“我跟她聊天,只能最大程度上证实我们的猜测,但我们依旧没有任何证据,更或许她也并不会告诉我实话,另外,陆宁芷还有一个很强大的本事。”
“什么本事?”
“坦率和诱导,她很容易就会找到人的弱点,并且加以刺激,放大人的情绪。”
迟夏说:“在这个案件里,她从来没有逼着任何人去做什么事,事情的发展都是朱崇亮和陶翰他们的主观意识主导的,这就是陆宁芷坦率的根源,而她的坦率会转变为她的底气,所以她跟我们交流是没有顾忌的。”
骆寻加了一句:“更别说她还有个很强大的帮手。”
林文觉沉默下来,过了几秒,他看着招待室的方向:“凶手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不知道。”迟夏看了看时间:“我跟她聊聊吧,你们去审讯潘海丽,这个案子也该结了。”
林文觉和骆寻嗯了一声。
***
警局隔壁的一家茶馆,迟夏没进去过,但林文觉他们隔段时间就要从这买两斤茶叶续命,迟夏路过的时候带过几次。
老板认出了迟夏,给她找了间最里面的包间,茶水也上了最好的,又很有觉悟地把服务员都叫了回去。
迟夏开了窗,陆宁芷拿起茶壶给她们倒水:“迟警官,你见过我妈吗?”
“有机会的话,挺想见的。”
迟夏坐了下来:“你对你妈妈,是怎么样的感情?”
“又爱又恨。”
陆宁芷说:“爱她给我生命,抚育我长大,恨她不懂反抗,还要带着我在深渊里挣扎,动不动还要跟我说,忍忍吧,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她爱我,更爱一个虚幻的儿子。”
“你很快就发现,长大并不会变得更好,你父亲只会变本加厉,你妈只会越来越麻木,但你不愿意做跟她一样的人,你不再听她的话,那时候你和方晓峰正是相爱的时候,你不愿意你爸的存在拖累你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迟夏喝了一口茶,茶香顿时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她放下杯子:“两次利用陶翰,你的心情怎么样?”
陆宁芷手一顿:“什么意思?”
“从小学到你高二,陶翰都跟你是一个学校,甚至上高中的时候,你们那么巧合地进入了同一个班级,在一个少年最叛逆的时候,你不仅是别人的喜欢,同样也是他的,而你,你很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