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玖远
梁延商眼神微滞,没想到她画风转变如此之快。刚才还眉宇紧锁,沉浸在那段过往之中,这会突然又跟个狡猾的狐狸一样瞄着他。
尹澄的五官之中要属这双眼睛最特别,双眼皮的弧度清晰,眼尾较长,充满灵动和智慧。不待见一个人的时候,这双眼睛里折射出的光可以冷到让人发毛、心虚、甚至自我怀疑。
但只要她对某个人,某件事产生兴趣,那淡淡的眸色就会变得充满灵气,好似能释放出电流,让人无力招架。
梁延商在她的注视下僵硬地抽回手,颇为坦荡正派地应对道:“不是在安慰你吗?”
“你一般安慰女人都是这么安慰的?”她没打算放过他,乘胜追击道。
“我又没安慰过其他女人。”
见她不说话,梁延商又补了句:“你认为除了你,有哪个女人下大雨不往山下赶还拉着我往山上爬的?”
尹澄本来觉得自己的行为挺正常的,被梁延商这么一说,就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的样子了。
对话暂停,只有细密的雨声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背景乐。
隔了一会,尹澄主动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有些不解。
“就算你自己的生意运作上了轨道,那你家的企业呢?你平时都不用打理吗?”
梁延商明白过来她要问什么了,禁不住笑道:“你以为是皇位还要世袭啊?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让我听听。”
尹澄慢悠悠地告诉他:“你应该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议,参加不完的大小活动。睁开眼就有管家为你服务,女仆站成一排90度鞠躬对你说‘少爷,早上好’。你摆出一副扑克脸,对那些试图接近你的秘书啊、助理啊、女客户啊正眼都不瞧一下,因为……你是个上位者,你的目标是继承家业,坚决不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梁延商已经笑开了,捂着额直摇头:“你怎么不把我的名字改成慕容延商?”
“好吧,我说得有点浮夸了,但就是这个意思。”
尹澄说完对他生活状态的猜想后,梁延商弯着嘴角盯着尹澄越想越好笑。虽然他平时是个硬汉的形象,但笑起来的时候整齐的白齿和唇角勾起的好看弧度实在摄人心魄,太有感染力,让尹澄都有点不大好意思跟他对视了。
她飘开视线,听见他说:“那请问,我都有开不完的会,参加不完的活动,还有一堆女人接近我,我为什么要加入相亲市场?”
他精准地找到破绽,尹澄反问了句:“是啊,为什么呢?”
梁延商无奈道:“华本建钢早就从私营转联营了,又不是家族企业。我爸的确任职董事长,但这不代表我就要跑去坐他那个位置。他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这几年楼市波动,利润压缩厉害,市场需求减缓,供需矛盾不断加剧。对外跟各大券商周旋,对内那么多派系斗争,钱又不是都进他口袋。你看他忙得40岁的时候头发都白了一半,我妈嫌弃他应酬多,有一阵子要跟他闹离婚,给他急得为数不多的黑发也白光了。
我费劲坐他那个位置图什么?图别人叫我一声梁董就能把我捧上天?还是图他那把会转的老板椅?”
尹澄噗笑出声:“你还真是个另类的富二代。”
“没跟你开玩笑。人这一生可以体验的乐趣多的是了,干嘛非要把自己绑在一个位置上。当然,如果他以后打算把股份送给我,我还是很乐意接受分红的。不给我也没关系,我又不靠他吃饭。”
雨柱连成朦胧的珠线,将石缝外的群山切割成细碎的绿点。尹澄转过头来看着梁延商,眼里荡着轻柔的风,对眼前这个背景深厚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可能是她看得太专注,梁延商调侃道:“你在研究我的五官结构?”
他把外套脱给她,就穿了件T恤。暴雨让山里的气温骤降十来度,尹澄不禁问了句:“你不冷吗?”
“冷啊。”他轻笑,将这么糟糕的天气说得云淡风轻。
随后垂下眸揉了揉腿:“你看我这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麻了。”
“那你伸直啊。”
梁延商听从了尹澄的建议,艰难地将两条蜷着的腿试图伸直。
然而石缝就这么大,他又不可能把腿搭在尹澄身上,只能尽量绕过她的身侧。这样一来尹澄只能被迫坐在了他的双腿中间,这个姿势简直就是有种迷之尴尬。尹澄尽力调整坐姿背对着梁延商,这样起码不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尴尬。
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尹澄提起:“你说罗哲打算用麻绳绑完后,对我做什么?”
梁延商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实施侵犯吧,人渣。”
“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一个男人想侵犯女人时该有的样子,我是说最起码得有点情欲吧。”
孤男寡女探讨情欲,虽然只是对罗哲刚才的行为提出合理怀疑,但总归有种旖旎的氛围悄无声息地氤氲而生。
尹澄忽然想起了那本放在办公室桌上的人体解剖学的书,不禁打了个寒颤。比起侵犯,她现在所联想到的事情更加恐怖。
梁延商对她说:“先别自己吓自己,待会下山找到他后再说。”
群山笼上轻薄的白纱,这场大雨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尹澄一直僵着身子,维持一种十分累人的坐姿,才能让自己既不会挤到梁延商也不会淋到太多雨。此时俨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她的身体再扭曲下去就要断了。
她忍不住说道:“梁延商。”
“嗯?”他在她身后轻微动了下。
“我腰快废了。”
“你往后靠就是了。”梁延商的声音里带着些纵容。
尹澄没办法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在梁延商说完这句话后,她的重心立即就向后倒去,靠在了他宽阔紧实的胸膛上。当下就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全部都卸给了他。
刚才尹澄一直冷得缩手缩脚,这会窝在梁延商身前,被温热的气息环绕着,暖和多了。
她本能地朝着暖和的怀里钻了下,汲取着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
梁延商抬起双臂搭在膝盖上半环住她,将她笼在身前低头看着她睫毛微垂的样子,听见她说:“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农村烧大灶,零下七八度的天气,窝在大灶后面不停往里放稻草和木材取暖。”
虽然坐在稻草上,周围墙壁都是灰土,但她的记忆里却是暖和的,温馨的,和现在一样。
“我小时候觉得那可有意思了,还可以往里面放红薯进去烤,你没见过吧?”
梁延商好笑道:“我又不是外太空来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
“你看,又用你的刻板印象思考事情了,得改改。”
“好的。”她答得爽脆,把梁延商惹笑了。
他搭在膝盖上的双臂向她靠近,她没有抗拒,安静地依偎在他身前,默认了他的行为。梁延商便将双手垂在她的身前,逐渐圈住了她。
暖和的人形靠垫让尹澄酸痛的身体得到放松,她不是没注意到梁延商的动作,只是她并不排斥,甚至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
也许是距离的拉近,让话题也变得愈发大胆。
“喂,说实话,你在国外交往过几个?有金发碧眼吗?”她问。
“那倒没有,文化差异,处不来。”
尹澄眉梢微挑:“二十岁左右不应该是注重长相身材的年纪吗?你还要跟人家交流文化?”
梁延商低眉凝视着她,隔了几秒,才道:“我说你就非要让我承认当时我英文说不好,跟外国人没法沟通是吗?是,去第一年就有女的约我钻小树林,我以为她问我厕所在哪,把她带去女厕所门口就走了……”
“……”
尹澄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后来实在忍不住,笑得肩膀耸动着。
“交往过一个,中国人,朋友介绍的。”
她收起了笑容,听见他说:“大二升大三的时候,跟你情况差不多,没处多长时间就分了。”
“女孩提出分手的?”
“我提的。”
“那又是为什么?”
“她做了一些……让我不太舒服的事。”
这句话让尹澄浮想联翩,要说男人做一些让女人不舒服的事情倒很容易意会。那么女人能做什么让男人不舒服的事呢?
“给你戴绿帽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梁延商轻哂:“你觉得可能吗?想方设法跟我在一起就为了给我戴顶绿帽子?那得多大的仇恨?”
“哈哈,她这么迷恋你?”
梁延商没接话,似乎是想起那个女人让他有些不太愉悦。
“是什么不舒服的事呢?”尹澄忍不住询问。
半晌没听见梁延商说话,她抬起头来看他,却和他的目光勾缠在了一起。他眼里盛着烫人的温度,眸光复杂却浓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还是不说了吧,朋友的妹妹,可能那时候小,不大懂事,不提她了。”
他勾起了尹澄的好奇心,却又不说了,她不满地嘟囔道:“你难道不要说出来让我也避避雷吗?”
这句心照不宣的暗示带来的意外和惊喜在梁延商的瞳孔里融化,再慢慢升温变得灼人。
他收紧了手臂的力道,低下头来,用尹澄从未听过的低柔声对她说:“放心,你永远不可能踩那些雷。”
“为什么?”
“那些雷看着你得绕道走。”
“……”
他的手臂圈在她身前,又轻又痒的呼吸像猫爪挠着尹澄的心脏。
“所以……你这次过来到底是?”
“你觉得呢?”
“我师哥觉得你是个仗义的人。”
“呵,凡人。”
“我就是再闲,也不至于为了个大男人跑这么远待着,我有病吗?”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里是让人沉沦的光:“当然是为了你。”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宠溺:“除了你,还能为谁?”
雨水不停从石缝外溅进来,似有规律地落在她的心脏上,打湿了最柔软的部分。
尹澄垂下眸,唇边蔓开浅浅的笑意。但是没一会她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梁延商。”她声音异样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问道。
“你是不是……有反应了?”
寂静,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不仅没人再说话,就连姿势都变得僵硬。
直到梁延商不太自然地挪动了一下坐姿:“这都能感觉到?”
“你硌我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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