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月年年
她的消息却流露惶恐:[我、我要是懂事点,是不是该打车去机场接领导……]
家中,楚独秀被此事搞得晕头转向,万万没想到谢慎辞大驾光临。她想半天都不知道约在哪里,又害怕让对方在机场干等太久,索性将小区门口咖啡馆发过去。
他从海城直接飞过来?不用处理总决赛的事么?
她作为文城本地人,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稍微准备点什么?
好在谢老板向来事儿少,完美地解决她的疑虑。
谢老板10.9:[没事,我过去很快,你不要来了。]
楚独秀见状放松,领悟他一直不回微信,估计是在忙加坐飞机,心情也轻快起来,措辞回归往日随意。
她回道:[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打算真过去接你,给公司省点打车钱。]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没准是玩笑的口吻拉近距离,双方数日的生疏烟消云散,又恢复总决赛前的状态。
停车场内,谢慎辞刚刚开门上车,他都还没有坐稳,就收到商良电话,忙不迭抬手接听。
“喂?”
电话里传来商良迷惑的声音:“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程老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能联系他家人,说是顺利到家了,目前一切安好。”
“我把方案跟他家人说了,对方说跟他商量一下,但感觉没什么效果,他好像想休息一段时间。”商良问道,“你跟楚独秀联系了么?她现在情绪如何?”
总决赛的黑灯事件重创善乐文化,严重影响到节目及公司声誉,让商良忙得焦头烂额,律师函都要发不完。
网络上有人疯传善乐排除异己,不想捧非签约艺人,才故意一灯杀两士,击垮楚独秀和程俊华。部分激进网友怒骂节目组,要求声讨制定规则的导演,甚至妄图深扒策划成员。
最后,谢慎辞和尚晓梅联名撰写道歉信,在《单口喜剧王》官博上公开向观众致歉,表明未来会全力完善、提高节目质量,才勉强熄灭群众怒火,没有让其他导演遭殃。
当然,最好的辟谣方案就是,找回楚独秀和程俊华,让其跟公司深度合作,子虚乌有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商良为此设计出新方案,一是邀请二人以总编剧身份深入参与未来节目,二是商务提成和股份分配的洽谈,从内容到利益层面都做出让步,以此弥补第二季总决赛的遗憾。
不过,程俊华以前就对善乐模式持怀疑态度,不认为单口喜剧适合竞赛,现在是彻底丧失信任,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显然不可能答应此事。
二强选手只剩楚独秀。
谢慎辞坦白:“我刚到文城,联系上她了,但没有见面,不确定情绪。”
“你什么时候飞的文城?”商良惊讶道,又反应过来,“正好,那你们可以当面聊方案,沟通起来也简单迅速。”
“方案……”谢慎辞略一迟疑,“等她回海城,你跟她谈吧。”
商良不解道:“为什么?你不都到文城了,不是立马能面谈?”
“我现在没法谈这个。”
“理由呢?”
“我从决赛至今,就没有休息过,脑袋不太清楚。”谢慎辞煞有介事道,“我怕一不留神,真签出去51%的股份,你不介意也行。”
“???”
谢慎辞挂断商良电话,总算有时间望向窗外。
出租车从地下驶入地面,日辉在通道的尽头乍现,安宁和美的文城映入眼帘。蓝天浅淡,树影掩映,笔直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远方是青山白云,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
谢慎辞从未来过文城,被晴朗好天气感染,连带近日压力释放,不由期待跟她见面。他不知道快乐的情绪从何而来,连无聊的车程都变得有趣,让人初来乍到就涌生雀跃。
或许,一座城市跟一个人关联,不需要任何风景名胜,同样能变得缤纷多彩。
他细致地端详起文城,用眼睛记住崭新画面,产生一种玄妙又神奇的感受。这让他回想起在台风过境捡到她简历,机缘巧合地发现她天赋,不动声色地推动她发展,现在居然都追到老家了。
两人靠单口喜剧逐渐熟识,随着日常闲聊和诸多段子,又领悟彼此相仿的笑点及见解。即便他见过无数脱口秀演员,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精神共鸣,意外地跟她慢慢交好。
直到在台风过境,他看到她聊天页面的转账5200,头一回有所犹豫、心生遗憾,担忧经常聊段子给她造成困扰,又思考该不该在得知她情感状态后,像小葱那样,拉开些距离,减少聊天频率。
幸好只是姐姐。
既然如此,没有避嫌的必要,他送生日礼物也没关系。
再后来,她在节目上的好段子越来越多,他和她随着了解,互相认识加深,彼此也越来越熟稔。
他不知道感情何时变化,也不清楚常人定义的“喜欢”或“爱”是什么,只知道看到她就会发自肺腑的欢欣,期盼跟她交流、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与其说讨要段子是欣赏她幽默,不如说他靠单口喜剧领悟她内心,分享彼此的生活。
单口喜剧的存在绝非为了逗乐,单口喜剧将分散、孤独的人,用笑声和共鸣联结,以此抵御冰冷的滔天大浪。
他和她从单口喜剧开始,但那仅仅是联结的纽带。
他和她只要相遇,即便不说笑话,也会非常愉快。
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楚独秀眼看一辆出租车驶来,还没有看清车内人,就涌生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车门一开,谢慎辞从里面下来,依旧身着正装,但衣领早凌乱,提着一只小箱子,显然是轻装上阵,匆匆从机场过来。
他一路奔波劳碌,神色却不见颓丧,挺拔的身躯在街边格外显眼,如沾染风雪的竹,叶片被侵蚀,风骨犹存。
楚独秀赶忙奔去,她跑到他的身边,鼓掌迎接道:“谢老板,大美文城欢迎您,山水人文古韵长!”
俨然一副旅行社导游腔,恨不得要放文城宣传片。
谢慎辞抬眼看她,他目光柔和,漆黑的双眸盈润,如清水淋漓的黑葡萄,连带嘴角都上扬。
下一秒,两人同时在街边笑了,也不知道究竟笑什么,好像看到彼此就乐个不停。她和他都没有说话,就互相盯着对方发笑,似乎都对此幕感到不可思议。
两人居然在文城碰面了。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为何笑成这样,明明应该聊些总决赛的烦心事,偏偏见面的新奇感冲刷一切,尤其见他眼角溢出笑意,更被自由自在的快活感染,跟节目期间的隐晦截然不同,如同摆脱紧密的渔网,肆意畅快地分享欣然。
许久后,她腮帮子都笑痛,忙不迭捂嘴调整,强压翘起的嘴角,闷声自嘲道:“我们好像两个傻子。”
她和他在街边发笑,任谁看都不太正常,脑袋有问题的样子。
谢慎辞一抿唇角,却也没收住浅笑:“回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应该比你好。”楚独秀凑近他,打量起他脸庞,稀奇道,“谢总,你长胡子了。”
谢慎辞皮肤本就偏白,在光下如同淡色玉石,现在却有一层浅青色,估摸是这两天太忙了,根本顾不上这些,难免就有所疏忽。
他闻言,脸上显露一丝窘迫,当即捂住下巴不看她,别扭地侧过头去,回避她探究的视线。他略感后悔,早知道在机场休整一下,不该着急忙慌就过来。
楚独秀窥破他羞恼,她更感兴致勃勃,催促道:“我瞅瞅,没见过你长胡子,好神奇。”
毕竟谢总平时仪表堂堂、像模像样,能揪住他的小把柄,可谓千载难逢。
他目光闪烁:“……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从街边走向咖啡厅,都没有提工作方面的事,就像随意地散散步,好友在外地的相逢,抛开诸多烦恼,彻底放空思维。
谢慎辞拉着小箱子,楚独秀走在他身侧,她听见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体贴地询问:“需要我帮你拿行李么?”
谢慎辞:“没事,不用。”
“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
“?”
楚独秀左右环顾,问道:“我们先去咖啡馆坐会儿,你稍微休息一段时间,还是找个地方放行李?你大老远来一趟,有没有想去的景区,或者想吃的小吃?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慎辞斜她一眼:“好,那你安排景区和小吃吧,我看看你怎么做向导。”
楚独秀:“?”
楚独秀睁大眼,难以置信道:“我就只是客气客气,你不能推拒一下么?你不该为节目忙前忙后,怎么还有时间游玩呢?”
“我没打算跟你客气,你都说大老远来了。”谢慎辞滴水不漏道,“而且我是忙完急事才来的,也该稍微休息一小会儿了。”
楚独秀为他的厚颜无耻语噎,她眼珠子一转,灵光乍现道:“行,那我带你去文城最好玩儿的地方,而且离得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片刻后,两人站在小区门口,隔着刷卡可开的铁门,只见其中有数栋居民楼矗立。
楼下绿荫茂盛、花团锦簇,建有小亭子供住户乘凉取乐,偶尔蹿过几个嬉闹的孩童,极富人间烟火气的场面。
谢慎辞眼看她掏出门禁卡,他停步不前,起疑道:“这是哪儿?”
“我家。”楚独秀故作坦然,邀约道,“上去坐会儿吗?”
她只觉自己像诱拐流浪猫的坏人,妄图绑架代替购买,一路将其引到楼下,终于引发对方怀疑。
谢慎辞陷入沉默,忍不住抬眼瞪她,宛若被此话震撼。
这是最好玩儿的地方?确定不是在玩儿他么?
谢慎辞心情微妙,欲言又止道:“你就随便把人往家带?”
他一度疑心,她真把自己当姐妹,总觉得路帆、王娜梨等人来文城,才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怎么了?不可以把老板往家里带么?”楚独秀挠挠头,迷茫道,“我也没怎么上过班,不清楚这些事,但现在没地方去,而且我姐我妈我爸都在家,你不是见过我姐姐,在台风过境的时候。”
正值下午,现在赶到景区,很快就要关门,确实没能去的地方。两人跑去吃晚饭,又未免太早,属于尴尬时间段。
她觉得带谢慎辞回家没什么,反正家里不止一人,单纯就是休息片刻,等晚上再出去逛逛,还可以开家里的车,出行很方便。
谢慎辞喉结微动,沉吟道:“家里人知道我要来么?”
“我下楼时被他们看到,我姐知道你是谁,我爸我妈只知道我去接朋友。”楚独秀道,“你不想去也可以,那就找个酒店休息,但附近条件可能没海城好,不知道你差旅都住什么水平。”
谢慎辞来得突然,楚独秀也没准备。她在文城跟家人同住,出门瞒不过他们眼睛,就说有脱口秀朋友来看她,描述得比较含糊,没说谢慎辞的具体身份。
这里是当地居民较多的区域,附近没什么豪华酒店,全都是平价快捷酒店。楚独秀害怕太寒酸,不符合谢老板身份,才说带他回家歇息,起码比酒店环境要好。
“应该去一趟的,但待会儿再去。”谢慎辞思考良久,他终于做出决断,又道,“我先放一下东西。”
虽然楚独秀早将总决赛的事抛到脑后,但她的家人们恐怕还心存芥蒂,从节目公事公办角度来看,他登门向对方致歉,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从个人私交来看,他都来到文城,拜访更为正常。
唯一没料到的是三方会审,楚双优还从南城飞回来了。
“好的。”楚独秀见他拉着箱子转身,她忙不迭跟了上去,痛快道,“那就等你放完行李再说。”
街上,谢慎辞握着手机看导航,他在前面走了两步,四处寻觅最近的酒店,又察觉楚独秀亦步亦趋,尾随在自己的身后,诧异地回头:“你要跟着我么?”
楚独秀点头:“嗯,不然呢,你人生地不熟,丢了怎么办?”
她现在将谢老板当弱势群体,毕竟他千里迢迢赶来,又对文城一无所知,总该有本地人陪伴。
“但我打算找酒店放行李,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谢慎辞眼神动摇,看似面无表情,却隐现出赧意,难以启齿道,“你确定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