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与雾 第9章

作者:澄昔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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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行濯无故问她会玩什么。

  裴矜心里不解,没表现出来,粗略扫了眼棋牌室内的各种娱乐设备,露出温和的笑,“牌类游戏基本都可以,但不是很精通。”

  周遭投来不少打探的眼神,明里暗里,不带任何遮掩。

  裴矜不太在意这些,眉目舒展,任由他们打量,视线依旧停留在沈行濯身上。

  掌心有些湿润,额间冒了层细密的汗。

  沈行濯起身,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落座,将麻将桌前的空位留给她,“过来试试。”

  很自然的,裴矜跟着走过去,穿过座椅间的窄小空隙,坐在他旁边。

  手腕不小心蹭到他的衬衫面料。手工纱料质感,意外磨得人难捱。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

  甚至让人有种恍惚感,以为他一直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格。

  顺应这种错觉,她侧身去看他,含笑问:“如果输了的话,会给你丢脸吗?”

  是“你”而不是“您”。

  不着痕迹的过渡,虚与委蛇的亲昵。

  “不会。”沈行濯敛了下眸,并无所谓,“放开打,输了算我的。”

  沈贺舟不动声色看了裴矜一眼,打趣沈行濯:“就算是想放水,你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

  沈行濯懒得搭腔,不置可否。

  沈贺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扭头问别人,“老纪你说,我牌技有那么差?”

  纪远铭恭维地笑,“牌技不在技术,在智慧。沈总是有大智慧的人。”

  “这话听着舒服。”沈贺舟跟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

  几句话的功夫,麻将机已经洗完牌。开局掷骰子,沈贺舟坐庄。

  尽量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裴矜定神,支身去抓牌。

  她其实会打麻将,技术也还可以。

  小时候每逢节假日,她和裴铮都会被送到乡下开麻将馆的姑母家,时间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

  刚刚他问得突然,她拿捏不准,索性就藏了拙,说自己不是很精通。

  庆幸的是,她的回答并没惹他反感。

  前两局打下来,都以沈贺舟赢牌、纪远铭点炮结束。

  桌上没有筹码,一局结束不谈输赢。裴矜觉得意外,但没声张,只是默默摸牌、出牌。

  思绪很乱,浑水摸鱼了两局。

  期间用余光去看沈行濯,发现他并没看向这边,而是单手撑在右侧椅架上,两指轻捏眉心,神情倦怠。

  似乎对局势变化完全不感兴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裴矜沉下心,专注理牌。

  战绩依旧不温不火,倒是渐渐发现了牌局间的交际规律。

  博弈的不是游戏,而是世故往来。

  偶尔有人把话题引到沈行濯身上,他的回答只有寥寥数语,但不会偏题。

  生意场上的事,他们没刻意避开她,似乎把她默认打上了“沈行濯带来的人”的标签。

  四圈过半,裴矜赢了几局,其中大半都来自于纪远铭的暗自“送牌”。

  等人出牌的空隙,冷眼瞟向坐在对面嘴脸油腻的男人。

  她知道他不认得自己。

  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用顺水推舟的方式讨好坐在她旁边的沈行濯。

  但她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裴矜愣了下,扭头回视。

  眼底留存的憎恶来不及消散。

  沈行濯淡淡提醒道:“你太心切了。”

  裴矜一时无言,突然分不清他指的是她手里的牌还是她本身。

  直到她低头去看自己的牌。

  这才隐约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上一轮她碰掉了南风,让原本有机会做成清一色的牌型只能变成混一色。

  而这一轮,摸到的刚好是同花色的牌,再次增加了清一色胡牌的概率。

  清一色比混一色难做成,挑战性更大,成就感自然也就加倍。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后悔早就已经来不及。

  诚然为时已晚,裴矜犹豫了一下,对他说:“好像是有点……但是我不贪心,这样能赢就已经很好了。”

  嗓音细软,笑意不减。装作比他更明白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对方灼热的呼吸打在耳侧。

  沈行濯微微眯眼,目光由牌面转到她脸上。

  实在是很年轻的一张脸。

  展露的不只是青春貌美,还有不用细看就能被轻易捕捉到的情绪。

  有趣的是,难藏的野心搭配这句话却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

  沈行濯微微坐直,偏头问她,“想赢?”

  裴矜捏牌的手顿了顿,眼睫低垂,“嗯,想赢。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输。”

  她不知道她究竟能为他赢来些什么。

  但不输总归是最好的。

  空气凝结,寂静了几秒。

  裴矜身形一僵,因她要出牌的右手被他短暂握住。

  他靠得很近,衬衫上的金属袖扣划过她的手背,触感生凉,却平添几分灼人的烫意。

  “打旁边的,这张不要动。”

  沈行濯松开她的手,清冽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余音环绕,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像潮汐起伏,由远及近地席卷、笼罩。

  最后退潮、流逝,海面归于平静。

  顺着他提供的思路,裴矜机械地打出另外一张牌。

  仅存的理智让人尽量维持常态。来不及思考太多,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运筹游戏。

  余下的场数里,局势逆转,一方赢三家输。

  结束时裴矜才恍然,不是不论“输赢”,代价早在麻将桌上就已经被清算。

  人情洞明,胜过任何明码标价的物品。

  棋牌室的其他人三两散开,陆续前往下一场,喧嚣声渐渐停止。

  沈贺舟打电话吩咐后厨备餐,之后直接去了隔壁包厢。

  留在这里的人所剩无几。

  沈行濯坐在原位,没有动身的打算。

  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掐在两指之间,没吸,任由它燃烧。

  烟雾向上飘散、游离、隐匿。

  和它一起消失的,是不久前裴矜对他平易近人印象的错觉。

  他身上的距离感依旧存在,甚至分毫不减。

  裴矜想离开,没来得及站直,左脚被桌腿绊到。

  原本扶住桌沿就能恢复平衡,但她没这样做,失重的瞬间任由自己落了空。

  腰身倏地一紧,被人用手握住。

  隔着不薄不厚的一层针织衫面料,能清晰感知到男人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冰冷。

  几缕发丝自然垂落,缠在他的手臂上。膝盖相抵,姿势莫名缱绻。

  裴矜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两侧,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明明是俯视的姿态,却没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更难以掌握主动权。

  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抬眼与她回视,便能轻易夺了她的气焰。

  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沈行濯单手扶住她的腰身,夹着烟的左手拉开些距离,不让火点燎到她的头发。

  平静看了她一会,他推开她,“小心些。”

  浅淡的一句嘱咐。

  对她拙劣演技的总结。

  沈行濯敛回目光,眼底冰凉,对她的冒然进攻不予评价,只觉得意兴索然。

  她带着目的闯进棋牌室,他可以顺水推舟将人留下。

  麻将桌上,她以退为进,他也可以装作视而不见,让她只赢不输。

  成人之美的前提是有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