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其实,他们一直都不顺路。
只是她不服输地想试试看能走到哪一步。
尤枝将照片翻转过来,上面留着那个时候的她很喜欢的一句话: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尤枝看着那时她天真的想法,笑了笑,将纸箱折叠起来。
门外传来尤母小声的说话声:“你去和她说。”
“都多大了,别人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
“就是让她见见面,吃个饭,又不是立刻结婚,人家看了照片挺满意的……”
尤枝打开房门,尤父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看见她后不自在地笑笑:“枝枝,收拾好了?”
尤枝抱着箱子:“没有,爸,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爷爷那边休息一晚吧。”
尤母走上前:“你是不是不想听我们唠叨?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妈,”尤枝打断了她,“我已经有了试着接触的对象,不想再接触别人了。”
尤母愣了愣:“对方是什么人?靠不靠谱?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是台里技术部的主管,家乡也是秦市的,人很好,我们……”尤枝顿了下,想到许冰曾经说过的话,微笑着说,“很合适。”
她这样说,尤母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尤枝趁这个时间走了出来,打了辆车直接回了爷爷家。
尤枝拿出爷爷生前用来放废纸的铁桶,将纸箱里的写满那个名字的试卷、草稿,一张一张地烧了,最后是那张照片。
看着照片被火苗吞噬,尤枝的目光落在背面那两行字上,心中仿佛也随之放下了积压多年的重担。
那场被人避之不及的爱意,结束在这年的秋。
她要继续前行了。
第26章
苏颂半夜被谢承礼的电话吵醒, 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沉沉睡过去。
没想到才睡下没多久,一声声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苏颂低咒着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谢承礼脸色煞白地站在那儿,眼下满是疲倦, 眼神却格外理性,双颊瘦削到凌厉。
像极了当初那起车祸后他的状态。
显然,他是连夜赶过来的。
“怎么了?”苏颂的困意一扫而空,担忧地看着他, “是不是情绪又不好了,还是……”
“当年那些试卷和草稿, 在哪?”谢承礼打断了她,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苏颂不解地看着他, 见他神情认真的吓人, 最终没多说什么, 带着他朝杂物间走,“前几天刚按照年份收拾好,准备下午就让回收人员来处理呢。”
谢承礼“嗯”了一声,走上前, 看着纸箱上贴着的年份,一个个地寻找着, 最终找到了六年前的箱子。
谢承礼的指尖顿了下, 将箱子打开, 有微尘徐徐飞舞。
里面是一沓沓整理整齐的卷子和纸页,谢承礼便一张张地翻看着。
苏颂不明所以, 转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一旁:“你要找什么最起码和我说一声,我总比你了解这些东西。”
谢承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草稿左侧的姓名一栏。
清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尤枝。
谢承礼定定地望着那两个字,许久才将整摞试卷拿了出来。
基本都是尤枝所在班级的试卷,几次随堂小测的卷子和草稿整整齐齐。
尤枝的试卷总是写得工工整整的,就连草稿都井然有序,唯一无序的,是偶尔在边缘冒出来的文字和卡通小人。
最开始出现的,是“帕罗西汀”四个字,就像生怕自己一会儿忘记,要尽快记下来一样,字迹略潦草,还用笔圈了起来。
谢承礼的手顿了下,秦市那些被他刻意忘记的记忆,突然就涌现出来。
帕罗西汀,是他那时吃的药物之一。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女孩,那个声音里满是哭腔,对他说“你不要想不开”,后来发现误会了他的意思,红着脸跑开的女孩。
所以,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尤枝总是在意着他的情绪,总是在他高兴时,笑弯了眉眼。
第二份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
“原来,他叫谢承礼,很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被人用笔涂黑了,像是生怕被人看出来那显而易见的心意。
后面许多写着“尤枝”名字的纸上,总会多一些似有若无的“小心思”。
一张卡通画上,穿着校服的女孩和没有脸的男孩共同撑着一把伞,静静地在雨丝中走着。
女孩正在偷看着身边的男孩,脸颊被染上了红晕。
谢承礼只隐约记起,苏颂曾经让他在一个下雨的傍晚,去学校接过她的一个学生,可他其实连那个学生的长相都不记得。
还有一幅穿着白色休闲上衣黑色裤子的男孩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画。
谢承礼只一眼就认出来,画上的人是自己,那时他被苏颂强迫着每天必须离开房间,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还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落日的少年,安静喝水的少年,低头写字的少年,海边独自沉默的少年……
每一张画上的少年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没有脸的。
就像在拼命掩饰那些显而易见的一个少女的爱意。
只有一张草稿上,画了一朵可爱的向日葵。
谢承礼安静地看着那幅小巧的画,突然想起尤枝将那个向日葵抱枕带到格泰公寓时,他随意问了一句:“就这么喜欢向日葵?”
而尤枝愣了下,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谢承礼已经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但大概就是“无所谓喜不喜欢”的态度。
那时,尤枝的眼中有茫然与失落浮现。
如今,谢承礼才想起来,他曾经给一个小男生写同学录时,因为抬头看见了花瓶里的向日葵,便顺手写了上去。
他从未放在心上随意写下的“喜好”,却有人偷偷地记了六年。
谢承礼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过去忽视的细节,好像都能串联起来了。
酒会相逢时,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惊喜。
共舞一曲后,明明紧张的她却壮着胆子拉住了他的衣袖。
听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深深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
每一次提到秦市,她眼中浅浅的期待。
得知他不记得后,眼中暗下去的光芒……
还有……
当初程意提到秦市,他近乎冷漠地说:“都是些不重要的,早忘了。”
察觉到她外露的爱慕,提醒她说:“以后有了很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
不止一次地说着“各退一步,还是朋友”。
尤枝听见这些话后,心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谢承礼突然觉得说出那些话的自己,很残忍。
试卷中间缺少了不少,很快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没有卡通画,只有两行工整的小字:
——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你了,但远远比不上明天对你的喜欢^^
谢承礼静静地看着那两句话,良久,将这些纸张折叠起来。
这些被收上来就不会再有人察看的废弃的草稿纸,藏匿着一个女孩的心意。
藏了整整六年。
“这个叫尤枝的女孩,好像还和我打听过你的事。”苏颂走了过来,声音认真了许多。
谢承礼顿了下,转头看了过去,声音沙哑:“什么?”
“问过我你的生日,”苏颂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还有就是,高考结束后,报志愿的前一天,她问过我你在哪里。”
“我告诉她,你在锦市。”
他在锦市。
所以她也去了锦市。
谢承礼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什么在颤栗着,一阵阵酸痛涌现。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一年而已”这句话、把自己的那五年全盘否定了呢?
谢承礼从别墅走出时,已经下午了。
他去了一趟佛光寺。
大概是还没有放假的缘故,佛光寺里人并不多。
谢承礼找到师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拿出了那根平安绳,希望对方能帮自己查一下。
师父最初有些为难地表示不一定能查到,却又在听见尤枝的名字时想到了什么:“你说那个小姑娘啊,她每年都会回来还愿,可虔诚了。”
谢承礼勉强地笑笑,当听见师父给他的答案时,他怔了怔,继而点点头表示了感谢。
回到车上,谢承礼出神地看向窗外。
师父说,平安绳是六年前的六月十五日,为一个姓谢的人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