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可是就因为对方是谢承礼,是尤枝曾经那样纯粹地爱着的人,所以他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人可能总是得寸进尺的,他曾经想着能让尤枝知道他的心思就好, 不会在意其他。
可当终于能站在尤枝身旁,才发现根本没有圣人, 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坦诚与不嫉妒。
裴然最终退出了微信, 沉默了好一会儿, 打开订票软件。
*
尤枝没想到会在大年初二这天见到裴然。
一大早就被尤母带着去姥姥姨姨家拜年,免不了被问上一些关于工作和感情上的问题。
一整天尤枝都扯着笑脸回答着“工作还好, 挺顺利的”、“感情的事还不着急”,等到终于能够回家, 尤枝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一路上尤父开着车,尤母坐在副驾仍在数落着后排的尤枝和尤文远:“一个记者,一个快上大学了,怎么和亲戚说几句话就这么难……”
尤枝无奈地听着,靠着窗子看向远处的夕阳余晖。
尤文远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话,悄声凑到尤枝身边:“姐,今晚后谷那的庙会,你去吗?”
尤枝微滞,莫名想起昨晚谢承礼看着她问“你会来吗”的表情,心中不觉有些烦闷,没有回应。
也是在这时,尤枝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裴然发来的消息:【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尤枝想了想自己前段时间整理的关于《新日》的消息,以及电影在春节档一路领跑的新闻,回复:【在深城准备明天的路演?】
裴然这次很快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张夕阳余晖的照片,夕阳下,熟悉的小区门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尤枝震惊地睁大双眼,仔细看了眼照片,又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小区门,一道人影穿着深灰色大衣、围着黑色围巾站在那里,唇角噙着笑,正看着手机。
尤枝忙让尤父停下车,尤母奇怪地看了看她:“怎么了?”
尤枝顿了顿,心知如果尤母知道裴然的存在,只怕更说不清了,含糊地应:“看见一个朋友,打声招呼。”
尤母见状没有多想,停下车后叮嘱她早点回来便驶进了小区。
尤枝看着仍拿着手机的裴然,似乎因为没等到消息,他唇角的笑也敛起了些,眉心微蹙。
“裴然。”尤枝唤他。
裴然微怔,抬起头看向对面,随后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尤枝同学,新年快乐。”
尤枝看着他眼底明显的疲惫,心底涌起一阵阵感动:“你怎么来秦市了?”
裴然静了静,想要提及谢承礼的那张照片,却在看见尤枝的目光时停了下来。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有点没道德的。
他知道谢承礼的心思,可是却怕尤枝知道。
他怕一旦她知道了,会动摇。
“刚好今天没行程,就回来一趟,明天一早直接飞去深城,”裴然说,“东道主要不要带我去体会一下秦市的春节?”
说着,煞有介事打开路边停着的车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尤枝想到他这么远飞来,还要这么着急地飞回去,迟疑了下:“裴然,你不用这么麻烦……”
“不是说好了,最起码这段时间,不要拒绝我?”裴然扬了扬眉梢,“嗯?”
尤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坐上了车。
裴然坐在驾驶座,边启动车边问道:“刚刚看你兴致不怎么高?”
尤枝无奈地将今天被亲戚屡次询问的事说了一遍。
裴然笑了下:“看来我不在家里过年还是有好处的,”话落顺口打趣,“既然这么不喜欢,借故离席就好了。”
尤枝垂眸:“亲戚家在城郊,我又很少开车,只能等着父母一起了。”
裴然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想好带我去哪儿了吗?”
尤枝仔细地想了想,冬天的秦市好玩的地方乏善可陈:“后仓那边今晚有庙会,你要不要去?”
“后仓?”裴然手指一顿,仔细地想了想,“秦市体育馆前面的广场那儿?”
尤枝点点头。
裴然沉吟了两秒钟:“那边我记得很少有活动?”
“是啊,”尤枝应,“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新海有烟花,后仓有庙会……”
裴然微微垂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体育馆有程家的注资。
“想不想开车?”裴然突然问。
尤枝微怔,忙摆摆手:“我不行,我的驾照已经积灰了。”
裴然笑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发动车子,神秘地笑,“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冬天的白天总是短暂的,刚刚还夕阳遍布,不过半小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尤枝看着眼前宽阔又空荡的马路,只有橘黄色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着。
“这里?”她疑惑。
裴然打开车门,一直走到副驾驶的座位:“这一块车流量本来就很少,如今过年,更是几乎没有车影,试试?”
尤枝一怔。
“以后总免不了开车,总不能处处受制于人?”裴然俯身笑看着她,“我坐你的副驾。”
尤枝这一次是真的心动了,她想过买车,然而每一次总是被“不敢开车”的心态打败。
可有些事总是要尝试的。
尤枝紧抿了下唇角,最终鼓足勇气,坐上驾驶座的位子。
*
后仓的庙会人潮汹涌,灯光如游龙。
本打算去赛车场的程意特意绕了个弯来了一趟这里,熟门熟路地拐进贵宾休息室,果然看见正站在窗前,认真看着窗外人群的谢承礼。
“先是那场震惊半座城的烟花,又是这场庙会,”程意走到他身边,“有点‘烽火戏诸侯’的味儿了。”
谢承礼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应声,眼神一片漆黑,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入口处。
——这是这里唯一的入口。
程意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现在才几点,人不可能这么早就来。”
谢承礼的双眸终于动了下,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会来?”
程意凝滞了几秒钟:“怎么说这片场地也是我让出来的,还不能来看看了?”
谢承礼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尤枝现在算什么关系?”程意不解地看着他,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清二人了。
谢承礼的瞳仁微动,许久垂下眼帘:“朋友。”
程意惊讶:“朋友?”
“不是……”喜欢吗?
最后几个字,在程意看见谢承礼冷静到诡异的脸色时停了下来。
谢承礼也没有再开口。
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假借着朋友的身份,来换取留在一个人身边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外面的游人越来越多。
谢承礼的表情也越来越沉寂,直到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打闹着走过,他的视线彻底与窗外冰冷的天气融为一体。
程意只觉得仿佛连室内的空气都凝结住了,偏首看向外面:“说不定……”
“她不会来了。”谢承礼平静地说。
程意顿住,不知道为什么,后背缓缓爬上一阵寒意,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谢承礼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是谢承礼的毕业典礼,他从小聪明,毕业时,同龄人才大一大二。
程意那时也才大二,却还是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看着他在顶级学府的聚光灯下,以最年轻优秀的毕业生身份进行演讲,台下是众人的仰慕与崇敬,万众瞩目,熠熠生辉。
直到他下台,程意上前恭喜,顺便安慰他:“伯父伯母大概在路上堵车了。”
那时,谢承礼也是这样的表情,平静,孤寂,甚至带着一丝死气沉沉。
他说:“他们不会来了。”
而后,是警局的电话,是要他前去认领的尸体,是血肉模糊的亲人,是满地满身的血迹……
程意不知道为什么谢承礼会说出那句话,为什么会猜到谢父谢母不会前来。
可是他总感觉,那天的谢承礼,是在他最光彩夺目的一天,等着他早就知道不会到来的两个人。
“怎么可能,”程意想到那段过往,心中仍有些不好受,拿出手机,找到尤枝的号码,“说不定尤枝堵在路上呢,今晚车多,我来时还堵了一段路呢。”
谢承礼看了眼他的手机,眸光动了下,手不觉紧攥着。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程意刚说出“尤枝妹子”四个字,就发现了不对劲。
——电话里没有尤枝的声音。
确切的说,没有她接听电话的声音,但有其他的杂音,似乎是被什么误触了屏幕,这个通话才接听成功的。
男人的声音格外温和:“……包给你放在后面可以吗?”
“好。”
尤枝的声音。
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夹杂着钥匙碰撞屏幕的声音,片刻就安静了下来。
“手不要攥方向盘太紧,”男人耐心地说,“放轻松一些。”
“对,就是这样……”
“小心靠边停车。”
短暂的安静后,女人带着些许激动的声音响起:“裴然。”
“嗯?”
“我可以自己开车了!”显而易见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