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思来想去,尤枝只能给谢承礼去一通电话, 迟疑了片刻,才说明了缘由。
本以为谢承礼会像之前在微信上面那样, 沉默许久后语气极轻地应一声, 没想到这次他很快同意了下来, 并要她“不要耽误了工作”。
直到挂断电话,尤枝仍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谢承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只是孙主管催促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尤枝没有多想, 便直接赶去了公司。
虽然陪着领导视察、应酬, 总是免不了听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枯燥乏味。
可是,当说到她时, 尤枝才知道,原来之前台里一直约主题文章的主笔, 已经准备退休了。
而尤枝因为之前的栏目,积攒了一定的经验,在台里也有了点名头,加上这次关于流媒体电影的文章写得不错,领导决定选择两位年轻人,顶替主笔的位子,以更新的角度来撰写一些主题文章。
尤枝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尤枝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加了一下午班,她却没有半点疲倦,反而脚步轻盈,甚至越走越发轻松。
她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好,曾经那些关于新闻记者的遗憾,好像随着事业的起步开始消失。
她开始真正地喜欢上自己如今的工作,喜欢上电影记者这个身份。
尤枝再去看望谢承礼,是在周一傍晚。
谢承礼添置的房子距离公司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
尤枝到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拂照地面。
尤枝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却在看见屋内的昏暗环境时脚步一顿。
客厅的窗帘仍紧闭着,只有细碎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一丝光亮,房中一片死寂,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碘伏的味道。
尤枝迟疑了下,先去了书房,空无一人,而后才去了主卧。
主卧的床上,谢承礼安静地躺在上面,面颊苍白,双眸紧闭,即便在昏睡中眉头都在轻蹙着,英俊的面颊透着说不出的脆弱。
比之前的状态看起来还要糟糕。
尤枝刚要上前,门口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尤枝微怔,转身朝后看去,谢承礼的助理拿着一个纸袋匆忙地走了过来,看见尤枝后也愣住了,随后轻声说:“尤小姐?”
尤枝看了眼谢承礼,关上卧室门走了出去:“他怎么了?”
助理犹豫了下,直到尤枝又追问了一遍,才说:“我也是昨天来送文件时才发现谢总脸色不对,追问下才知道谢总的腿伤更严重了,好像是前天晚上上楼时撞到了,本来已经要愈合的骨头又裂了,膝盖也流了不少血……”
尤枝愣了愣。
前天晚上,他只下过一次楼,那就是去送自己。
上楼时又撞伤了自己了吗?
尤枝终于明白昨天电话中,谢承礼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了,他分明是在忍耐着疼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尤枝问。
助理忙说:“是谢先生不让告诉你的,他说,你的工作比较重要。”
尤枝一滞,想到谢承礼之前问“你会放下工作来看我吗”时,她无声地否认,所以,他才会故作无事?
她的瞳仁动了动,落在助理手中的纸袋上。
助理:“这是刚从医院取来的药,谢总的膝盖需要换药。”
尤枝迟疑片刻:“给我吧。”
助理点点头,将纸袋递给她,旋即又想到什么:“尤小姐,谢总可能也是怕您累着,可他现在离不开人,又不喜欢陌生人接触自己,这里离您的公司挺近的,如果可以的话……”说着,助理反应过来,“抱歉,我多嘴了。”
尤枝默了默,没有回应走进卧室。
谢承礼仍在昏睡着,立体的五官在侧面看精致得像雕像。
尤枝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助理的意思其实她知道,谢承礼也委婉地表达过相同的意思。
的确,这里离台里很近,每天照顾谢承礼再回自己自己那里也的确麻烦了些。
尤枝烦躁地吐出一口气,将多余的杂念摒弃,准备给他的膝盖换药。
没想到纱布层层掀开,看见伤口时,尤枝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他的膝盖像是被重物重重砸过一样,一片伤口横亘在上面,四周的皮肉甚至有些翻转,露出的白色血肉还在渗着血迹。
尤枝抓着碘伏的手微紧,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拿棉签触碰了下。
谢承礼的膝盖不受控地颤了下。
尤枝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
谢承礼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唇苍白地近乎透明。
尤枝死死抿着唇,手中的棉签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没事,不疼。”沙哑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尤枝一愣,谢承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她,唇角甚至还弯起一抹笑来:“尤枝。”
尤枝的声音有些艰涩:“是那晚送我后,上楼时不小心撞的?”
谢承礼的睫毛轻颤了下,目光微垂,没有做声。
尤枝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愧疚,也像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顿了下,低声说:“伤口要消毒,你忍耐一下。”
“嗯。”
尤枝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决定速战速决,不再看谢承礼,迅速地消毒、上药、固定、包扎。
直到忙完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紧绷得有些疲倦。
谢承礼仍在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温柔。
没有人说话,屋内的气氛有些暧昧。
尤枝也察觉到了,心中不自在起来。
“尤枝……”谢承礼沙哑着开口。
没等他说完,尤枝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直到站在客厅,尤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下瞬又想起什么,眉头紧皱着,许久径自朝门外走去。
没想到刚到楼下,尤枝正准备叫网约车,一辆库里南停了下来,车窗落下,谢承礼地司机看着她:“尤小姐,谢先生说,天就要黑了,让我送您回去。”
尤枝微愣,想到谢承礼此刻的脸色,最终一声不吭地坐上后座,却在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时,没有立刻下车,只在沉默了一分钟后,让司机等她一会儿。
*
谢承礼自尤枝离开后,便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眼底的温柔与笑意不见了,神情平静地看着紧闭的卧室门。
偌大的三居室一片死寂,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膝盖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给他上药时的温柔触感。
可是,上药的人却已经离开了。
谢承礼想,也许尤枝是被他吓到了,也许他不该将伤口折腾得这么可怖,也许他该再考虑得全面一些,也许……
谢承礼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变得荒芜,要接受她连心疼都不会给他了这一点,真的很难。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隐传来开门声。
谢承礼也只当助理来送晚餐了,没有理会。
可当厨房隐隐约约传来动静时,谢承礼的瞳仁动了下,下秒无意识地坐起身,撑着床边的拐杖朝外走去,膝盖上阵阵刺痛传来,一切却又在看见厨房里的身影时逐渐浅薄,只剩下那一抹身影。
——尤枝正在静静地热着饭菜,身上披着暖色调的灯光,眉眼恬静而美好。
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尤枝转头看去,在看清谢承礼时错愕了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下瞬她想到什么,很快将视线落在他的膝盖,才包扎好不久的纱布,已经有血迹洇了出来。
尤枝紧皱眉头:“你怎么出来了?”说着她走上前,“你的膝盖伤得很重,应该……”
她的话没有说完,谢承礼手中的拐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而后抱住了她。
声音戛然而止,尤枝靠在谢承礼怀中,想要避开又顾念着他的伤势,最终在嗅到焦糊味时反应过来,推了推他:“粥都糊了……”
谢承礼依依不舍地松了力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尤枝将燃气灶关了,转身看见的正是谢承礼过于专注的视线,她顿了下:“怎么了?”
谢承礼摇摇头。
尤枝也没有开口,扶着他坐到轮椅上,察看了下他的伤口,索性血已经止住了:“杨助理送来了晚餐,不过已经凉了,我热一下。”她解释。
“嗯,”谢承礼颔首,随后又说,“你回来了。”
尤枝不自在地低下眼帘:“我想过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谢承礼一向聪明,这会儿却难得地迟钝起来,怔怔看着她,而后余光注意到茶几旁的白色小行李箱,目光变得错愕,继而漆黑的双眸深处亮起星光……
尤枝继续说:“你一个病号的确没办法独立生活,这里离公司挺近,在你能下地前……”
“好。”谢承礼打断了她,
“什么?”
谢承礼弯了弯唇:“什么都好。”
尤枝微滞,到底还是转身回了厨房。
谢承礼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行李箱,嘴角仍难以克制地上扬,下秒想起什么,对厨房说:“尤枝。”
“嗯?”
“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
厨房内沉默了几秒钟,传来一声低应。
谢承礼拿过行李箱的动作有些急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她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融入到这个属于他们的房子中。
只是想到他们的生活彼此相融,他的心脏都忍不住地颤栗,甚至兴奋得头皮发麻。
箱子里多是干净衣物和工作上的文件文档,以及一个笔记本电脑。
也许来得匆忙,看着有些杂乱。
谢承礼将文件和电脑放在书房中,又折返回来,一件件地收拾着衣服,听着厨房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声音,有一瞬间觉得他们早已经这样生活,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