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川川
他在她身侧落座,两人中间隔着长桌的拐角。
餐前包搭配黑松露黄油,极其开胃。
前菜是烟熏三文鱼和鹅肝慕斯,沈止初吃得认真,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眼睛都没抬。
这一桌子,只有他俩是年轻人,其他的都多多少少上了点年纪。
章山先是半客套地叹道,后生可畏,傅家小公子初出茅庐,手段如何如何了得云云。
傅予沉不喜听这种话,但今天,他没计较。
章山的视线在他和沈止初之间游移,心下也起了点兴趣:傅小公子对明星艺人向来刻薄,今天倒好像有所不同。
他试探地问,“你们,之前没见过?”
沈止初立刻道,“见过,但不熟。”
傅予沉极散漫地笑了声,点头,“……确实不熟,”沈止初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就听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还没深入了解过。”
任是她再迟钝,也能听出这种只能他俩能品得出的恶劣深意。
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慌张。
沈止初没有给他眼神,只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那两位来自日本的客人,要通过翻译来交流,虽然费点时,但还算流畅。
章山与他们之间想必也神交已久了,聊起来之后,话题不断延伸变换,从上世纪的小津安二郎、黑泽明,聊到暴力美学的北野武,又聊到《乱》中的美术设计和场景调度。
我国当代主流的导演,大部分都擅长大场面调度和宏大叙事,章山是其中的异类,他最擅长以小见大,从个人细微生活中,窥见社会烙印和时代车辙。
沈止初身上有极强的故事感,怼脸的大荧幕能将她的感染力放到最大,若是拍电视剧,是大材小用了。
艺术指导爱田美莎如是说。
章山点头,“她可塑性很强,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够任人摆弄,但是又坚韧不折的气质,”说着停顿一下,“但是这不折的气质,很危险——没有任何东西是不会折断的,剧情往前推进,她折断的危险就在不断放大。”
“说白了,我以她为主角的电影,都是一个把她的美摧毁给观众看的过程。”
傅予沉本来在切牛排,闻言,动作微顿,敛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她。
她正微仰着头,在喝佐餐的红葡萄酒,莹白修.长的脖颈,似是一握就会断。
傅予沉跟她换了盘子。
沈止初看着面前一盘子切好的牛排丁,陷入沉默。
即便是绅士,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这是男朋友照顾女朋友会做的事。
章山又注意到这点小插曲,笑着打趣,“你看,傅公子是绅士嘛,初初不要怕他。”
沈止初是他一手发掘调.教的,戏外看她,总有种看女儿的感觉。
傅予沉穿着很有质感的黑色衬衫,没系皮带,袖子挽在肘处,纽扣开了三颗,隐能看到锁骨处的项链,偏工业风的金属链条样式。
模样疏懒,眸底压着散漫的兴味,衬着那极短的头发和耳钉,怎么看都不像是绅士。
沈止初默默吃完了那一整盘的牛排丁。
盘子撤走,端来上甜品。
黑松露巧克力舒芙蕾、可露丽。
傅予沉将自己的那份,指尖抵.着推到她面前,没说话。
沈止初不想再与他争辩,那样倒显得欲盖弥彰,只无波无澜地说,“我吃不下。”
这种话让人联想……
傅予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睛移到她唇上,淡淡地道,“……适应一下。”
这是什么回答,简直文不对题。
沈止初莫名其妙,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餐毕。
众人移到吧台区域喝酒聊天。
开始谈正事。
章山提起,这次,傅予沉除了制片人的身份外,还兼任了本片的艺术指导。
“我看过傅公子的毕业设计,有一种他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才气,”他看向爱田,“傅公子和您两位可以多沟通合作,他作品里的锋利气息,用在结尾,会特别有冲击力。”
爱田老师一边侧头听着翻译,一边看向傅予沉,不断轻轻点头。
沈止初也看向他。
他竟是学艺术的么。
也对。
他的矜贵,他的目空一切,他的意兴阑珊,并不足以描述他给人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锋利的敏锐,那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厌世。
他会毫不留情地撕裂身边的重重假面,一言不合就会掀翻所有人的桌子,将所有人的虚伪做作踩碎。
明明他现在是话题的中心,可他却还是只看着她,极自然地说,“我带你去挑瓶酒。”
沈止初没表现出任何反应,假装没听见。
章山自然是听到了,“去吧去吧,我们几个来得早,傅公子带我们去看过了他的私人酒窖,但是我们年纪大了,挑得都是烈酒,我记得你喝不了,正好,你自己去挑一瓶。”
傅予沉已经站起身。
沈止初还僵着没动。
傅予沉单手插兜,略侧过身看她,“……我表现得还不够好?”他极轻地笑了声,“还觉得我是坏人?”
沈止初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冷意和控诉。
酒窖设置在地下室,绕过长廊,绕过楼梯,终于走向通往地下的旋转楼梯。
傅予沉走在前面,边走边问,“沈小姐,偏好什么口味?”
语气自然,真的像是带客人选酒的主人。
“随便。”
她此刻要尽全力稳住心神,完全不想与他对话。
走下楼梯,视野陡然开阔,这里是一处很大的酒窖,拱形走廊,天花板做了崎岖凹凸的岩石状设计,零散立着几个硕大的酒桶。
尽头处靠墙,有一个半椭圆形的品酒吧台。
光线略暗淡,仅有酒架上的流线状灯管和几盏壁灯提供光源。
沈止初站在酒架前,随意拿出一瓶翻看。
标签看不懂,但感觉很贵。
傅予沉在另一头,挑了瓶酒,从吧台上方的杯架上轻巧地取了个酒杯。
啵得一声,瓶塞被打开,酒液顺着杯壁缓慢注入,薄薄地覆盖住杯底。
“过来。”
沈止初迟疑两秒,回过头。
他没有看她,在倒酒。
她的视角,看到的是他斜侧面的轮廓,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起来贵气无比,但危险。
越走近,危险的感觉越强烈。
沈止初特意停在了他对面,隔着吧台,莹白细长的指擎起酒杯,抿了一口。
傅予沉虚虚靠着砖墙,不说话,只盯着她。
那眼神,像在考虑今晚怎么吃她。
从哪里开始。
在哪里流连。
沈止初心跳越来越快,被他看得受不住,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不回去吗?”
傅予沉鼻腔逸出一丝笑息,像在笑她天真。
与他有了那么多接触,沈止初当然知道他的本性,在这酒窖里,不发生点什么,定是出不去的。
她垂眸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一般,绕过吧台,走到他身侧,双手攀着他的肩,踮脚吻上他的唇。
蜻蜓点水。
傅予沉低眼看着她,点评,“没有诚意。”
“我性冷淡,学不会你那种吻法。”她微别过脸,轻声说。
傅予沉默了片刻,而后握住她侧腰,将她压在吧台上,单手撑在她身侧,低声哄,“舌头给我。”
她断断是摆不出他要求的那种浮浪的架势,只闭眼,微启了唇。
酒香的吻。
带着极其强烈的侵略意味。
他吮住她的舌尖,舌与舌厮.磨交.缠,很快就让她觉得难以呼吸,浑身燥热,一阵一阵地抖。
握住她腰的那只手落下。
沈止初骤然睁开了眼,喉间逸出呜咽。
傅予沉唇退开几寸,另一手臂横折过来,掌心捂住她的嘴,嗓里压着慢悠悠的坏劲儿,“嘘,别叫。”
她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
傅予沉吻住她的耳垂,轻咬又松开,低哑地笑,“……性冷淡?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他的吻辗转着,从耳侧挪到唇角,她破碎的声音被他堵回唇齿间。
一垂眼,就能看到他黑色衬衫之下冷白色调的锁骨和皮肤,还有青筋暴起的修.长前臂。
沈止初从来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指腹也是滚烫的。
眼泪顺着流进鬓角,发丝被沾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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