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川川
沈止初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轻轻笑了笑,点点头,那泪水承受不住这轻微的动作,从眼眶中溢出。
严宝华几乎屏了呼吸。
“……我遇到过像你这样的演员,结局……不太好。”所以,她才对她的异常那么警觉。
她走过来,抱住沈止初,“如果这世上有能留住你的人或物,一定不要放弃,好吗?”
严宝华身材是一种健康的圆润,抱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沈止初僵了一下,而后缓缓回抱住她。
她的求生意志,在这十几年中,被反复消磨,又反复被一个个不同的电影角色拉回来。
能留住她的人或物?
她没有任何物欲,物是不可能了。
人?父母是她厌世的渊源,何谈留住她。朋友?她没有。
此刻这么一想,如果她真的要寻短见,这个世界上,会因为失去她而发大疯的,可能只有傅予沉。
沈止初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可是——
被傅予沉留住,是什么感觉?
她拉开床头柜第一层的抽屉。
白色蕾丝垫布上,静静躺着一支细细的女士香烟,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打火机。
那是之前,两人第一次接吻的那天晚上,他留给她的。
他当时说,“抽完了找我要。”
她裹上毯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冬夜的冷风窜进来。
她不太熟练地揿开打火机盖子,火苗窜出,将烟丝点燃。
这款女士烟很淡,适合她这样的新手。
丝滑入肺。
她想起了和他的第二个吻。
那个吻是他骗来的。
将烟递到她嘴边,她张唇,他却撤了手,压上来亲吻。
这就是傅予沉的性格。
是坏的,又是强势的。
他能攻破所有的防线。
这么多年,一直独自消极地对抗这个世界的荒谬和无情,她已经太累太累了。
她想就地躺平与他沉沦。
可这沉沦中,还带着一丝向上牵引的抓力——
傅予沉很明显也是厌世的,可与她的消极抵抗不同,他是外放的有攻击性的。
这攻击性,对她而言像强心剂。
强心剂有效,但也不可能永远为她所用。
她还曾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父亲一定是爱自己的呢。
父母都不曾给予她爱,更何况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傅予沉。
他又能爱她多久?
她无法将所有赌注都压上。
她想要,但她输不起。
-
将剧本反复咀嚼品味之后,沈止初表示有意向接下。
严宝华立即联系了制片人,最终约在明天晚上见面。
制片人名叫贺正清,是位这几年崭露头角的独立制片人,不依附于任何公司,完全凭借自己毒辣精准的眼光,在一众资本的围剿下杀出重重血路,捧得荣光无数。
见面地点是藏在北城老胡同深处的一家泰国餐厅。
人均消费高昂,已经筛选掉了一大批普通人,又是严谨的实名预约制,于是来用餐的大多数都是有头有脸的熟客。
贺正清今年才刚过三十五岁,江湖上关于她的事迹都是“女魔头”一般的传说,实际上见到人,她竟是个长发飘飘的朴素姑娘。
圆圆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简直像个大一新生。
席间一开始只有贺正清、沈止初和严宝华三人。
严宝华和贺正清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沈止初不善言辞,一直默默听着,被要求发表意见看法时,她才会轻声说出自己内心所想。
吃到一半,暂定的男主角来了。
沈止初跟他不熟,客套地接了几句话,可这人好像对她怀揣着某种好奇心和窥探欲,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借口上洗手间,离了席。
从餐厅出来,外面是个通道曲折的大院,她冒着冷雨,走到大院门口。
北城老胡同特色,即便是大院门口,路也很窄,轿车根本开不进来,于是一到夜里,这里就很安静。
沈止初站在大院门口檐下,望向在昏黄路灯下飞舞的雨丝。
傅予沉单手擎着把大黑伞,就站在不远处。
他的脸隐在伞的阴影中,仅能分辨立体瘦削的轮廓,看不清神色。
视线捕捉到雨夜中他高大暗沉的身影,沈止初心跳都停了一瞬。
她平淡地垂下眼睫,就像不曾看到过他一样。
这是该有的反应。
他们如今应该算得上陌路人。
约摸半分钟过去,她余光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连接着挺括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
老胡同排水差,路面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雨水。
那皮鞋踩在水中,微微漾起涟漪。
映着路灯的光,显得多情。
她没抬头。
他也没说话。
在这沉默中,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回不回家?”
傅予沉说。
这声音隔着冷雨传来,显得没什么温度。
沈止初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我帮你叫辆车。”
他说的不是送她回,而是帮她叫车。
这应该是体面的退让了吧。
沈止初心下骤然感到一丝轻松,轻声道,“……宝华姐负责开车,我等她一起回。”
“那你进去等她,行吗。”
“什么?”
沈止初没懂他的话。
“你不冷吗?”
沈止初一怔,她今天穿着宽松的浅咖色棉麻长裙,外面搭配同色系的针织开衫,在室内自然不冷,可在冬季的户外,确实称不上与天气适宜的着装。
但她一心出来透气,下着雨的湿润空气极舒适,她没在意这点小小的寒冷。
沈止初下意识抱起胳膊,视线还是落在别处,语气保持着客气疏淡的礼貌,“……还好。”
傅予沉自觉自己保持了极其客气的关心,没有逾距。
可她还是见招拆招,完全不给他一丝缝隙。
不要纠缠。
沉默了片刻,他点点头,“行。”
转身离开。
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离开,沈止初的心脏立刻被一阵钝痛剜过。
她小口小口调整呼吸,想要缓解心脏的疼痛。
雨夜的胡同深处极安静。
脚步声好像变了方向。
傅予沉折返回来。
她下意识抬头,终于与他对视。
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怎么都算不上清白的眼神。
沈止初心尖一阵酸软,投降的想法再度铺天盖地涌来。
细细的冷雨横在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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