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一只梨
话还没说完,赵婶急匆匆推门进来,喊了一声:“老太太醒了!”
叶存礼什么都顾不上,赶忙跑去。赵婶几步迎上楼梯,仰着头, 喜悦神色溢于言表:“先生回来啦!老太太一定很开心!”
叶敛似笑非笑, 没反驳赵婶的话, 他离开前, 偏头看了一眼孟年。
赵婶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十分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她拍了下脑袋,懊恼:“哎呀,瞧我疏忽的,孟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来,我扶你。”
叶敛收回视线,双手插兜,慢悠悠缓步下楼,长腿朝着大门迈去。
直到身后传来试探的脚步声,以及女孩格外客气与疏离的:“麻烦您了。”
叶敛低头轻笑,这才加快步子走了。
等孟年从东边的居处出来,进入到正房,上了二楼,正好碰到灰溜溜往回走的叶存礼。
孟年远远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苦橘香气,就知道是叶存礼迎面走过来了。她眉心拧起,屏住呼吸。
搀扶她的赵婶关切道:“小礼这是怎么了?”
男生抬头,冷淡地瞥了一眼孟年,不情不愿,闷声道:“奶奶要我闭门思过。”
“哎哟,多久啊?”
“两天。”叶存礼拿眼睛瞟着孟年的反应,“这还是我妈给我求过情了。”
赵婶看着两个孩子,心底叹了口气,“那你先回去吧,一会赵婶给你做你爱吃的。”
叶存礼:“嗯,有事再叫我。”
他绷着脸下楼,和孟年擦肩而过。
孟年缓缓出了一口气,拄着盲杖,继续前行。
老太太的门没关,走到门口时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孟年便以为房间里只有叶奶奶一个人。
可等她踏进房门,赵婶从里面把门关好,孟年才发现这屋里还有别人。
男人的身体靠在窗边,懒洋洋地支着长腿,冷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会把孟小姐的东西都搬到后面的房子里去。”
所谓的“后面的房子”其实已经好久不住人了,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原来专门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居住,后来老宅翻修,又在正房东边多盖了一层,加了许多间客居,整饬过后,那个老房子就废弃了。
叶敛这话落在赵婶耳中,颇有将人弃之不顾之意。
老太太一听便恼了,手拍着床,怒道:“你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一回来就要赶人,你有火气冲我发,冲年年做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会针对人家小姑娘吗!”
男人闻言淡淡扫她,“怎么,叶家不是我做主了吗。”
这话堵得人没办法接,叶敛想要收权,当然没有办不到的道理,就算对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照样冷漠无情,毫无说情的余地。
叶敛为人处世的手段与态度就决定了他在叶家有无法撼动的地位,只要他想要说一不二,就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是叶家任何一个同辈与晚辈都无法比肩的。
老太太胸口闷疼,她一生要强,小儿子的强势完全随了她,两个人多年来都是势同水火,眼下再争执也分辨不出个结果。
她只坚持一点,拉了下赵婶的胳膊:“你去照顾她,不用管我。”
赵婶正要点头,叶敛干脆拒绝:“不必。”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敛的目光落在女孩头上,冷色稍褪,轻声:“我自有安排。”
他懒得管事便罢了,一旦想插手什么,那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老太太气得脸泛白,赵婶赶紧上前给她顺气,又扭头劝道:“先生不了解情况,孟小姐是世交家的孩子,人家长辈托咱们照顾,咱们得用心啊。再者孟小姐眼睛受伤,不能离了人,怎么能住到那里去啊。”
叶敛嘲讽勾唇,没言语。
若真将她放在心上妥善照顾,又怎么会有他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幕?漂亮话哪个不会说。
叶敛从昨夜到现在心里积攒了不少怒火,现在谁跟他对着干都是直挺挺往枪口上撞,讨不到半点好处。
老太太身体无力地后倒,由赵婶护着,靠在床头。她精神恹恹,浑浊的眼睛望向叶敛。
从前叶敛还小时,翅膀没这么硬,一切都是他出国以后才变的。
如今他几近而立,而她也已过古稀,母子俩人渐行渐远,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他们母子有一年没见,平时电话打过去十有八,九被拒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想到这,她一瞬间又苍老了不少,
老太太转头看向孟年,看到女孩乖巧地站在那,她心情又好了不少。
她慈祥道:“来,年年,到叶奶奶这来。”
孟年被赵婶牵着,小心翼翼靠近,她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任何刺激老太太的话。
她不敢再提退婚,只能顺着人应和。
老太太大概是顾虑叶敛在场,也没再提婚事。
说了一会话,赵婶扶着孟年走了。房门关上,屋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叶敛从小独立惯了,没有和人倾诉话家常的习惯,他手插着兜,站在屋子中间,神色冷淡倨傲。
“关于叶存礼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老太太一惊,“你都知道了?是年年和你说的?”
叶敛平静道:“无需她告诉我,她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
在南城时,只要和她独处超过五分钟,他就能从她身上读出那种孤独感和茫然。
老太太听他语气看他神色便知不是随口一问,是认了真的。
她面色渐渐凝重,自己撑着床铺,坐直身体,正色道:“他们的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年年眼睛伤了,如果被她的同学知道她这个时候退婚,外界要怎么看咱们叶家?”
“那是叶存礼做的事,该由他自己承担责任。”叶敛说,“所谓‘婚约’原本只是口头承诺,是叶存礼他自己把事情捅出去,他自作自受。”
老太太急了,“你是他的小叔,怎么能不为他考虑?”
叶敛无情开口:“之前二嫂问过我意见,我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不曾插手。”
“你突然提去年……”老太太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当然是要让一厢情愿的人离她远点,滚得越远越好。
叶敛不再拐弯抹角,直白道:“他们不合适,你不用再费心思撮合。”
老太太震惊到几乎失声:“什么?!”
叶敛低下头,抿唇笑了,语气里透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儿。
“这事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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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年出了正房,立刻有人拦在他们面前。
孟年不知道来人是谁,正茫然无措,只听赵婶叹了口气,“来得这么快……算了,你带人走吧。”
赵婶满是皱纹的手从她手臂上离开,换了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托着她。那人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叫孟年瞬间想起远在南城的刘婶来。
接走她的人一声不吭,周围能听到有佣人小声议论:
“那是不是以前跟过先生的?听说不是出去单干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多半是先生的命令,你看赵婶都不敢反抗。”
“这是把人往哪送?那边不是废弃……”
“我打听到了!是先生让她离开的!”
“先生肯定是知道了她把老太太气病,所以不愿意再在主院这边见到她。”
“换我我也烦,拖油瓶一个,眼不见为净。”
那些话孟年都当耳旁风,她早习惯这些人的嘲讽与轻蔑。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请去哪里,先前眼睛好时来叶家做客,她从未注意过四合院里有什么荒废的房子。
越走越安静,孟年的心反倒更加平静。
她一向喜欢幽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身边人惜字如金,虽然不像老宅的佣人一样奚落她,但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没人体贴地提醒孟年注意台阶,于是孟年走得磕磕绊绊,要不是身边人力气大得离奇,总能在她摔跤的瞬间把她拎起来、跨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早就摔得遍体鳞伤了。
终于走到一栋房子前,胳膊被人松开,她安静地等在原地。
心里在想,她是不是太瘦了,不然拎她为什么像拎一只小鸡一样轻松简单呢?
没等太久,大约十分钟,那人便回来了。
那人依旧是话不多的样子,并不算小心地把她安全顺利地“搬”到了屋里。
“我叫程念。”那人说,“你有事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我能听见。”
孟年愣了下。
声音竟然这么年轻吗?听上去也就二三十。
嗓音很特别,是性感的烟嗓,沙沙哑哑的,像是受过伤似的,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这让孟年想起来高中军训时遇到过一个女教官,也是这么抓耳的声音。
程念看出她发呆,以为她还在难受那些佣人的话,于是给了她点时间接受现实。
而后带着她参观了一圈屋子。
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总共不到一百平,很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卫。
这里大概早被当成了仓库,到处都落了灰,程念只是匆忙打扫出来一间卧室和卫生间,勉强够用。
程念扶着她到餐桌前坐下,短暂了离开了会,等她回来,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然后空气中蔓延开一股浓浓的药味。
孟年愣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受伤的左手被人拉起,然后只听“呲”地一声,火辣辣的掌心上撒上来一层凉凉的药液。
孟年闻得出,是治疗跌打扭伤的外用药。
手掌搓伤,好在没有流血,手腕高高肿起,她早就疼得失去了知觉。她手上的伤,叶存礼没发现,叶奶奶也没察觉。
孟年红着眼眶,偏过头,轻轻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