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真的很了不起,可以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偏偏她还这样云淡风轻,一副懵懂、无知无觉的样子。
沈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默默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偶尔给她夹菜:“尝尝这个刺身。”
虞惜夹了一块送入嘴里,被芥末冲鼻的味道辣得咳嗽起来。
沈述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哭笑不得:“这个蘸一点就行了,你蘸那么多。”
虞惜捧着水杯没说话,感觉又在他面前出糗了一次。
她不说话,沈述也觉得没了意思。
又坐了会儿,他思索了一下还是问:“你现在是住在公司宿舍吗?”
虞惜:[嗯。]
沈述:“安不安全?”
虞惜:[在一处新小区里,物业管理挺好的,挺安全。]
沈述说:“晚上记得关好门窗。”
她点一下头。
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虞惜打开看,发现是肖霖发来的,问她要一份会场翻译资料的文件。
虞惜回他:[在我包里,我等一下送过来给你。]
肖霖似乎很急:[你在哪儿?我过来拿。]
虞惜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他:[餐厅。]
只一会儿,肖霖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餐厅外。虞惜连忙从包里取出文件,朝门口快步过去,赶在他进门前拦住了他,递给他。
不过,肖霖接过时还是朝这边望了一眼。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沈述。
肖霖不由看向虞惜:“你们……”他之前还以为他们吵架了呢,不然虞惜为什么会搬到公司来住?
没想到转眼就看到两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虞惜不想跟不太熟悉的人解释她和沈述的事情,只是尴尬地笑笑。
肖霖也觉得很尴尬,不觉自嘲。
人家夫妻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问?
“谢谢。”他拿了文件就走了。
虞惜回到餐桌上,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沈述也没过问肖霖的事情。
肖霖根本就构不成威胁,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那是一段隔着时光、他无法企及的过去。
她和别人的过去。
因为无法参与,从未参与,才无法确定。其实他想直接问她,是否还耿耿于怀?不然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呢?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不愿意开口……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都没问,后来把她送到就离开了。
……
沈述在这边待了两天,办完事情就回了北京。
魏凌一早就来叩他的办公门,将一份装在牛皮袋里的资料安静地呈放到了他桌上。
“这什么?”沈述瞟他一眼,眉梢微抬。
“关于虞小姐和那个江郁白的资料,很详尽,您看一下。”魏凌说。
沈述沉默。
魏凌:“我知道,我擅作主张了,不过,你这两天吃都吃不好,脸色实在难看,有些事儿放在心里总是个隐患……”
有病还是要早治。
这话他没说。
不过,沈述心里应该也明白。
他向来是行动力很强的人,这次这么一反常态,实在让魏凌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么理智的人遇到情感上的难题也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沈述将牛皮袋拿到手里搁了会儿,对他说:“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魏凌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沈述看着牛皮袋很久,久到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深吸一口气,把袋子打开,默默看起来……
魏凌的资料很详尽,从江郁白和虞惜认识开始,到后来虞惜被人污蔑,不得不从学校转走……
沈述一开始是不敢看,看了之后,心好似被锋利的刀子狠狠割过,尖锐难当。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江郁白,而是想到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
流言蜚语、口诛笔伐,身边的亲朋好友,全都背向她。
甚至她亲爹都懒得去追究事情始末,简单粗暴地给她转了校,相当于默认了她勾引老师、破坏人家家庭这种事情。事实上,江郁白和孙颖夕早就离婚了……
怪不得她不愿意再说话。
晚上,沈述拜访了曾经在美国认识的一位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询问了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最好把她带过来,人都没见到,我怎么问诊?”菲利普斯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神仙?”
沈述颇有些为难:“她暂时还不能过来。”
“那就等她过来再说吧。”他说,“不过,根据你的描述,我猜测她应该是有一些心理方面的障碍,尽量不要去刺激她,慢慢来吧。如果刺激到她,可能会弄巧成拙。”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述离开时,天色已经晚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走了会儿,停驻在一个摊头。
魏凌开着那辆宾利车远远跟着他。
小摊是卖陶瓷娃娃的,摊前还有一对母女,女士脸色蜡黄,穿得也很朴素,一看就是工薪家庭出身。
小女孩倒是长得很可爱,可惜肤色有些黝黑,她左右手分别拿粉蓝和粉色两个娃娃,问她妈妈:“我觉得这个粉蓝色的好看!”
“小女孩买什么蓝色的?粉色的更好看。”
“粉蓝色的嘛!”小女孩嘟起嘴,看到一旁的沈述,眼睛亮了一亮,问他,“哥哥你说,哪个更好看?”
沈述微怔,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色道:“要叫叔叔。”
小女孩嘟起嘴:“可你长得像哥哥。”
沈述啼笑皆非。
“对不起,先生。”妇女连忙把小女孩拽到怀里,往后退了退,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这个男人,无论是衣着还是谈吐,一看就是那种精英阶层的人士。
这样的人,他们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沈述脸上的笑容淡了,只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只是,临走前脚步停顿了一下说:“粉蓝色的更好看。”
妇女一愣,他的背影已经没入了茫茫人海里,再看不到了。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7点。
沈述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可避免地有些空落。
这种情绪,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他也想拿出电话给虞惜打一个电话,或者给她发一些短信,哪怕她不回复也好,只要知道她在那边听着就行。隔着话筒,她轻柔的呼吸声能让他感觉到安定。
沈述知道,那是家的感觉。
他将外套随意搁到沙发里,去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自斟自饮。
这屋子太大了,加上四周都是整面整面的玻璃,在夜晚看上去就更加空荡。
沈述轻轻摇晃杯子里的酒液,长舒了一口气。
他情绪平稳,也很能收敛,从未有过这样失落和迷惘的时候。
那种切肤之痛,如毒药般缓缓侵入他的神经末梢,稍微牵扯便疼痛万分。
他既痛她曾经那样在意过另一个人,也痛她少不更事时就要遭遇那些。
今晚他喝得有点多了,太阳穴都有些痛。
沈述放下杯子,按了按了眉心。
翌日去公司,沈述一早就召开了会议。几个高层到的时候,他人已经先他们到了,静静坐在主位上整理资料,表情平淡无波。
几个高层面面相觑,飞快抢占了位置坐下,一个个的,生怕慢点就坐到沈述身边去。
刘经理慢了点,只剩下沈述右手边的位置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坐过去。
沈述抬眼瞥他:“不想坐我旁边?那你可以出去。”
语气倒是平淡的,可他这样平静说出这种话,反而更加可怖,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沈述说完,寒凉如刃般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开会吧。”沈述淡然道。
“上次说过的,EC公司那个项目,已经到了C轮……”
一场会议下来,所有人明显能感觉到沈述的心情不好。虽然他表情平淡,也没有刻意为难人,可比平时显得要较真很多。
他一旦较真起来,思维就会高速运转,一丝一毫的错漏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想要在汇报时作假或者糊弄简直是天方夜谭。要是汇报到一半被他叫停,然后他目光炯炯盯着你,有条不紊地问出一个个详细的问题等着你回答,那真是要命了。
被格外关照的刘经理简直苦不堪言,只恨出门没有看黄历。
好不容易结束,听到沈述说“散会”,一帮人忙收拾了东西作鸟兽散。
沈述冷眼旁观,冷笑了一声。
魏凌轻咳一声走过来,正色道:“虽然有时候女人很怕穷追猛打,但如果分开太久,冷静得太久,恐怕就真的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