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很难得的,沈述没有闹她。
她一个人侧着在那边躺了会儿,他也没有过来理她,她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挺不可思议,忍不住转回去。
谁知沈述就躺在她身后,看到她转回来就把灯给关了。
室内瞬间昏暗下来,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看清他黑暗里的模样。
两个人,都侧睡着望着对方,眼神在黑暗里交织。很难得的,没有什么情.欲纠葛,只有安宁的心境。
虞惜想了想问他:“沈述。”
他应一声:“嗯。”
她又喊:“沈述。”
他笑了:“有话就说,这是干嘛?”
虞惜:“就是想喊喊你。”
他笑了,拉过她的手,和她相扣着握在一起。
虞惜低头看一看,他们是紧密相连的,就像两把同心锁,彼此不分彼此。
往后余生,都要在一起。
她忽然就很有倾诉的欲望:“沈述,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呗。”
沈述:“好啊,你想听什么?”
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的不乐意。
也对,他本来就是个很坦荡的人,他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虞惜想了想问道:“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你家里的事情,你上学时候的事情。反正,你都跟我说说嘛。”
沈述:“我家里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爸爸和我妈妈感情挺好的,我爸那个人比较严肃古板,不过,我妈挺有情趣的,知道怎么样拿捏他。”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虞惜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哼了一声:“你这样拿捏我,是学的你妈妈吗?”
他淡淡地看她:“我不需要学谁,我无师自通。”
虞惜:“……”
沈述不开玩笑了,继续说:“我小时候朋友挺多的,经常一帮小子聚在一起玩。我那会儿喜欢去后海,我水性特别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浅的地方能到底。不过我妈觉得这太危险,老拿这事儿说教我,有一次玩得狠了,脚抽筋差点沉下去,她非要拿藤条抽我。”
虞惜咯咯笑个不停:“你也有被人说道的时候。”
沈述:“不然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虞惜仰头想了想,说:“大佬,很厉害很厉害那种人,只有你训别人你说道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他也有被人说的时候。
这让她觉得他又亲切了些。
沈述剜她一眼,轻飘飘说:“真这么牛逼还被你天天管着不能抽烟?”
她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沈述哂笑:“我真的谢谢你了。”
难得看他吃瘪,虞惜在黑暗里乐得不行。
“差不多可以了。”沈述语气危险,“老笑话我是个什么事儿?”
“不笑不笑。”
“那你嘴角还一个劲儿往上扬是几个意思?”他点点她唇角。
她忙收住,奈何演技不行,怎么收都收不住。
沈述:“行了,真够假的。”
她憋不住笑了出来。
沈述:“……”
虞惜:“这可是你让我笑的。”
沈述无话可说。
翌日,虞惜起早和柏雅一道去峰会。到的时候,会场已经挤满了人,她看到不少活跃在国际商界政坛的风云人物,演讲的更是某国总统,便知道这次论坛非同小可。
她坐在人群里,不觉有几分紧张。
等演讲的结束,她看到江郁白上台,忙跟过去在一旁坐了。
上去前很紧张,可真的上台后也就那样,他说一句,她翻译一句,后来越来越镇定越来越游刃有余。
离开时她接到沈述的短信:[宝贝真厉害。]
虞惜捏着手机看了会儿,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看得她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表情肯定很傻,想到还是在会场,忙收拢表情四处张望。发现没人注意到她,才敢放肆地又偷乐。
沈述和她的行程不同,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她就在会客区等他,不时看一下手机,数着时间。
江郁白就坐在她旁边,将她这一连串行为都收入眼底。
“虞惜。”他温声喊她。
虞惜回神,忙收起手机看过来。
“刚刚翻译得很好,只是,有些地方还是有点问题,我跟你说一下。”他对她招招手。
虞惜看了眼旁边的柏雅和其他职员,还是挪过去,在他旁边坐了。
在工作时候,他就是她的上司和领导,她理应听他的。
“finance在这里,你不应该直接这么翻译……这个得结合当时的语境,其实我着重想要提到的是……”
不过,江郁白这么多年没有碰翻译这一块,没想到说起专业的内容时还是这么精准,倒是让她刮目相看。而且,他点出的不是她具体的翻译内容有问题,而是她对于他说的话的理解问题。
这确实是她的短板,毕竟她以前不是做这个的。
她是个好学的人,不知不觉就沉浸进去。
沈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阳光从窗外洒进,将两人依偎着的身影定格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挨得太近了,有种难言的亲密和和谐。
这让他想起过去两人相处的岁月,是不是也如此刻他看到的这样?
沈述一颗心往下坠,像是绑着沉重的石头,一直一直往下坠,沉甸甸的极为压抑。
不过,他没打断,出于礼貌还是站在门外静静等着,直到柏雅看到他站起来:“沈述?”她笑着过去,“沈先生的演讲结束了?瞧你一脸淡定,一点都不紧张?这次来的重要人物可不少。”
虞惜心里突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和江郁白保持距离。
沈述收起了纷乱的思绪,面色如常地和柏雅打了声招呼:“和往年一样,不过是吹嘘大会。有什么好紧张的?”
两人言笑晏晏,谈笑自若,说的内容大涉及专业,虞惜不大听得懂。
那一刻,好像有一条线,将她划分到了沈述的另一边。
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而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无法融入他工作中的局外人。
虞惜握紧了手里的笔,没再吭声。
她的反常举动全部落入江郁白眼底,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以前,她只会因为自己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站起来,再没心情搞这些小动作,过去和沈述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柏雅也对他们点点头,离开了。
沈述的目光落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稍一思量,便明白过来。
“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走过去俯下身,拉着她的手。
虞惜摇摇头,垂着眼说:“只是觉得,你和柏总才是一路人,我真的太渺小了。”
沈述:“怎么会呢?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我……”
他实在看不得她这副失落的样子,情急下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我只是看到你和江郁白在一起,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走神了。你知道的,我跟柏雅是同学,认识十几年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虞惜抬起头望向他,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跟她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真的不够好。”
沈述在她面前蹲下来,双手握着她的手,眉眼柔和,盯着她失落懊丧的脸,心里的懊丧只比她多一万倍:“你别这样,我宁愿你骂我。”
虞惜抿着唇,又摇了摇头,声音诺诺的:“我骂你干嘛?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述已经很努力地帮她走出来了,可她像是被关在罩子里的人,关得久了,久而久之也走不出罩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长成了这样。
很难很难改变。
从来没这么自我厌弃过。
工作一般,性格平庸,出身更是一个污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
“我会辞职的。”她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介意江郁白,哪怕嘴里装大度,其实心里还是很介意,刚刚那一刻她就看出来了。
她也不想因着工作这一层原因而总是受制于人,跟江郁白还有什么牵扯。
说到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太喜欢往回看。
虞惜回到北京就去江郁白的办公室递交了辞呈。
他彼时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只扫了一眼,都没有打开,只是将钢笔拧上笔盖,问她:“因为沈述?”
虞惜说:“因为工作规划。”
江郁白哂笑:“虞惜,你知不知道,你不太会说谎。”
虞惜默了会儿,说:“那就当是我的私人原因吧。”
江郁白失笑:“我不会批。”
虞惜:“难道你还能强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