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萝萝
取衣服并没有耽搁太久,老板很快就来请温瓷回去继续商讨。
温瓷随口聊起:“你们这家店生意很好诶。”
“还可以。”老板也没谦虚,就拿现成的举例,“萧先生是我们这的老顾客了,每次都亲自来给女儿定制旗袍。”
“给女儿定制旗袍?”
“是啊,我们开店至今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吧,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可真是位好父亲。”
好父亲么。
父亲这个角色在温瓷的意识里,一直都是虚幻的,她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中途温茹玉接触过几个男人,也都不了了之。
记得苏禾苗刚来温家那会儿,时常跟父母打视频,苏父和苏母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扮白脸,那时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她也有爸爸,会不会在妈妈旁边帮她说话呢。
可惜她运气不好,永远也无法体会被父亲保护的感觉。
“这几套旗袍工期多久?”
“正常来说需要十五天到一个月,不过盛先生提前跟我们沟通过,我们将安排三位绣娘同时进行制作,在一到两周内分批次给您送去。”
“好。”所谓沟通,肯定是加钱。
定制旗袍的事情终于谈妥。
盛惊澜又提起晚餐安排:“晚上在外面吃还是回公馆?”
“在家吃。”公馆聘请的厨师技艺不比五星级大厨低,关键是,那里有合她口味的南城菜式。
晚上,温瓷按照约定跟外婆发消息报平安,祖孙俩聊了几句,宋兰芝发来一张名片,说是之前有人登门拜访,没赶上时候。
听程叔说那人气度不凡,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名片交给温瓷。
温瓷点开照片,首先看到上面的名字——盛憬言。
这么巧,又姓盛?
正想着,盛惊澜走了过来,瞧她盯着屏幕一副奇怪的表情,好奇问:“在看什么?”
温瓷毫无防备地交代:“外婆说之前有人找我,说欣赏我的绣作,并且留下了名片。”
盛惊澜笑:“谁啊这么有眼光?”
温瓷举起手机:“巧了,跟你一个姓。”
看清上面的名字,盛惊澜眼底笑容淡去,操着跟平常无异的语气:“宝贝,你最近应该撇开工作,享受生活。”
温瓷犹豫:“可人家都找上门了,还是联系一下比较好吧。”
盛惊澜不着痕迹岔开她的思路:“不急于一时,想不想去宁城玩两天?”
“嗯?怎么突然又要去宁城?”
“修复古画缺颜料,需要采购,不过我们可以亲自去拿,顺便带你玩玩。”盛惊澜抛出诱饵,“国画颜料的代表性传承人,不想亲眼见见吗?”
温瓷对各类非遗文化都感兴趣,盛惊澜放出的诱饵,她根本无法拒绝。
许多人并不知道,研制国画颜料的技艺也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他们这次要去宁城找的人,正是国画颜料大师——闻明远。
闻明远专研颜料多年,经由他出手的颜料被国内外相关机构争相购买。
温瓷在跟随老师认识颜料时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主专业并非国画,即使需要颜料,也没想过直接上门。
但她……就喜欢盛惊澜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
第二天,两人就从景城出发去宁城,下飞机后入住颜料实体店附近的酒店。
温瓷还在手机上搜索地址的时候,盛惊澜直接关掉导航:“跟我走。”
“你认得路?”
“你是第一次来,我又不是。”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闻明远开办的颜料实体店叫做“画锦堂”,店内四周的玻璃壁柜上全都摆放着各色颜料,像跌进绚丽多彩的世界,入目皆是色彩。
“你们好,请问需要什么颜料?”前台服务十分热情。
盛惊澜开门见山:“我们来找闻老师,我是盛惊澜。”
温瓷静静看着他上来就报大名的操作。
“啊,是盛先生。”没想到前台还真认识,并为他们指路,“闻老师在里面的工作间,请跟我来。”
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出乎温瓷的意料,在通行的走廊上,她悄悄扯盛惊澜的衣袖:“这也是可以直接进的吗?”
没有预约就算了,报个名字就能去工作的地方,这大师也太随便了。
“有我在,当然能。”
“……”真的很看不惯他这幅嘚瑟的模样,可跟在他身边就不用动脑,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惊喜,并且去哪儿都畅通无阻,是真的爽。
前台将他们送到门口,温声道:“温老师,他们人到了。”
温瓷一眼望去,站在桌板前的老师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
“进来吧。”闻明远已过中年,发间生出白发,模样却很精神。
待两人走近,闻明远仔仔细细将他们打量一遍,别具深意的说了句:“不错。”
温瓷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盛惊澜:“你们之前认识吗?”
却是闻明远回答的她:“认识啊,前两年这小子跑我这儿来待了两个月。”
原来如此,那盛惊澜的行为跟闻明远的反应都说得通了。
来之前以为对方是个沉稳严肃的大师,没想到闻明远本人性格随和,甚至还爱跟他们开玩笑。
昨天盛惊澜就打电话联系过他,闻明远提议跟前台交代过:“你们要的颜料已经备齐了,没事可以在这玩玩。”
盛惊澜轻快道:“谢了。”
“你要道谢,不如过来帮我磨石头。”闻大师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
闻明远最近正在调制新的颜色,桌面摆着各色石头,一块块的,有些看起来跟宝石一样漂亮。
感受到老师傅平易近人的性格,温瓷放开了些,对制作颜料的过程充满好奇。
闻明远也不吝啬分享:“制作颜料可不是研磨成粉这么简单,首先要筛掉石头里面的杂质,经过几百个小时的碾磨,反复提炼,才能做出最好的颜料。”
“这颗是什么?”她指着一块不规则、表面粗粝的白色石块。
“砗磲。”闻明远告诉她,“你看古画上那些经久不变的白色颜料,就是用砗磲制成的,可惜现在被禁止开采,我这里的存库也不多咯。”
砗磲是深海巨贝,为了防止过度开采,前几年下了禁令,现在能够买到的基本都是存货,十分珍惜。
制作颜料过程之慢,单是筛选杂质一个步骤就耗时许久,温瓷想到外面那么多颜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序:“这么多的颜料,都是人工制作吗?”
“会使用机器,不过那些机器也需手动操作,而非全程自动化。”闻明远说,“手工制作的东西是无论多精妙的机器都比不了的。”
“是,我也这么认为。”同为手工艺人,温瓷对此深深感到共鸣。
中途,闻明远出去接了个电话,温瓷坐到盛惊澜旁边,“你怎么连做颜料都会。”
“打个下手罢了。”这事儿他没胡吹,“真要做出那些精品颜料,没点功夫是不行的。”
温瓷附和点头:“难得见你谦虚。”
“宝贝,我向来实事求是。”盛惊澜在她耳边笑,像羽毛挠痒痒。
闻明远回来见两人交头接耳,站在后面咳嗽两声:“有人联系我,说在山上挖到了红色的原料矿石,我得去瞧瞧。”
闻明远看了盛惊澜一眼,问:“要跟我去看看吗?”
温瓷愣住。
这位国画颜料大师怎么一来就邀请他们去山上挖矿……
瞧见温瓷的眼神,闻明远点了点盛惊澜,说:“他以前跟我去过。”
那次他刚好也要出去找石头,盛惊澜主动提出跟随,一老一少带着榔头就去了深山老林。他们并不是在矿石里随意采矿,途中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当时他差点一跟头栽下去,的亏盛惊澜拉住他。
一老一少的忘年交情就这么结下了。
在闻远明看来,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看似不着调,做事却很有耐心。关键时刻能承担责任,没有被现实磨光棱角,还透着有股少年气。
“闻老,这事儿我得考虑下,什么时候走?”
“那山上距离咱这儿不远,明天就走。”
“行,晚点给您答复。”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带着颜料离开画锦堂。
“你前几年不是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在这边待两个月。”
“只是他们以为罢了。”那些人知道他出国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一直待在国外,事实上,从那时开始,他就辗转于各地,修复文物或是实地考古,“总之除了课业时间,我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随着接触时间增多,温瓷对盛惊澜的好奇心不减反增:“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盛惊澜歪头挨近,亲昵道:“宝贝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哼。”就目前而来,她根本没想到这些,盛惊澜却都经历过。
原以为自己接触过的爱好已经够广泛,现在对比起来,盛惊澜的生活才是千姿百态,别有风趣。
人,不应该局限于自己生活的圈子。
想到闻明远的同行邀约,温瓷有些心动:“所以,你这次要不要跟闻老师一起去呀?”
温瓷眼睛一转,盛惊澜就读懂她的想法,故作迟疑道:“这事儿得考虑考虑。”
温瓷不解:“考虑什么?”
他故意吊人胃口:“考虑要不要满足温小姐的好奇心。”
温瓷连忙抱住他胳膊,脆生生地回答:“要!”
她已经表明态度,盛惊澜偏不肯正面答应,从画锦堂到酒店,一路上都在拉扯。
回到酒店,温瓷率先去了卫生间。
盛惊澜刚放下手中的颜料盒,就听见温瓷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盛惊澜看到屏幕上的号码,脸上总是挂着的那抹不正经笑容急速消失。
这串数字跟昨晚温瓷收到的名片相重合,他垂头低喃道:“真是阴魂不散呐。”
那通电话的主人极有耐心,许久未挂,盛惊澜拿起手机走到卫生间外:“宝贝,你手机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