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葵
邵禹丞指了指里面相互歪着的男男女女,说里面好几个都是冲着他来的呢,非要问出外面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人值的他抛下场子去了那么久。
靳宴舟想了个词来形容。
他说:“特别的狼狈。”
邵禹丞听了哈哈大笑,说这是现在用烂了的招式了,他是风月缠身的人,用老成的语气告诉靳宴舟,这是故意装可怜想钓他呢。
靳宴舟淡淡说了声是么,脸上没多大在意的神情。
邵禹丞笑完了劝他:“管他什么招式,要喜欢就养个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身边有人。”
靳宴舟漫不经心晃了下杯里的酒液,说了声没意思,算是婉拒。
声色犬马的风月场,他清清淡淡一句没意思,将自己从这浮梦人间里摘得干干净净。
屋里有人催着他们进去了,邵禹丞应了一声,开了两瓶新酒进去,进去也不喝,先扬手一洒气氛搞起来。
可怜这瓶价值颇高的陈酿就这么葬身在灯红酒绿的狂欢里。
靳宴舟被一群人簇在中间打牌,他今晚手气蛮不错,推了桥牌赢了不少,几个人凑过来恭维他,言语间谈到桥北的企划案,靳宴舟淡淡一句不谈公事推了,自顾自端了杯鸡尾酒走向靠窗的位置。
天微微放白的时候,他接到了公寓那边的电话,说是早晨八点刚过,那串钥匙就被归还到了物业处。
物业问他什么时候来取,靳宴舟随口说了下次,只当是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大概没想到。
这下次来的这么快。
—
找房间的时候钟意遇上了一点儿麻烦。
物业问她的时候,她是一问三不知。
户主是谁?
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联系方式是什么?
他们今晚刚刚遇见。
后来还是守在门口的保安记住了车牌号,物业一拍脑袋说,“黑色的布加迪,那可不就是靳总的车吗?”
钥匙也对上了,被恭恭敬敬送进单元楼的时候,钟意还有些恍忽。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因为有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恍惚感而迟迟不敢踏进。
后来她自嘲笑了声,拎着箱子大胆迈了进去,反正做什么也不会有比今天还要差的情况,京市的冬夜冷的彻骨,她总要想办法熬过今晚。
开了客厅的一盏落地灯,钟意打量着这屋子里的装潢,白蓝色的北欧风,家具洁净一尘不染,就是少了几分人气,看样子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
钟意想起来遇见那男人时的境况,他极懒怠的靠在车边,抬手朝她招了招,恣意的态度好像在招一只猫儿。
赵西雾的电话在这时候打断了钟意对这件事的一切回想。
她接了电话,将今天遇见的事情一一和好友说了。
赵西雾啧了一声,说她真是运气好,出门都能撞上开布加迪的有钱人。
钟意叹了一口气,声音在空旷的客厅显示出几分回荡,她从包里抽出两张人民币压在那盏台灯下,“一晚的房费代价也很大。”
赵西雾办事效率向来高,连夜找了几家租房信息,要报号码让钟意来记。
钟意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去一旁的桌子上找纸笔。
随意瞥了一眼,黑桃木的长桌上堆了份全英文的文件,落款那页刚好被展开。
钟意鬼使神差地上前看了眼。
劲瘦刚硬的笔锋,她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名字,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原来他叫靳宴舟。
第3章
新房子在一条胡同口,离学校不远,几块墙板隔开的合租房,胜在租金低廉。
房东找他们要了半年的押金,这钱不是个小数目,赵西雾咂了一下舌,和房东打着商量说,“押一付三成不成?”
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面相凶,说话也不客气,一句不成直接就拎着钥匙要走。
没办法,钟意和赵西雾又把她拉了回来。
两人凑着一起付了押金,这回长了个心眼,一板一眼签了一年期的租房合同。
合同一签,老太太给了两把钥匙立马就走了,空荡荡的一间平房,四下都漏着风,赵西雾忍不住吐槽一句,“就这破房子,还那么贵呢。”
谁知道那老太太虽上了年纪,耳朵却灵光,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目光朝他们两个人身上打量一眼,毫不客气开口,“嫌弃这地界破,那就去对面住啊。环湖的别墅,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那才舒坦。”
对面那地界,生活在京市的人都有些耳闻。
白日里见不到什么人影,入了夜一盏又一盏的光却亮了起来。灯火的绚烂,赵西雾做模特这行的,见过太多的人走进对面那座香榭,摇身一变金银坠了满身,成了响当当的时尚新星。
她目光往对面看了眼,轻飘飘落了句,“指不定我将来真也踏进那富贵地界呢。”
彼时的钟意,没想到她这句话应验的这样快。
她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真的踏入了这地界。
-
京都又落了第二场雪,连绵的雪簌簌下了一夜,一早起来红墙碧瓦的枝头早已盖了层寒霜。
这场凛冬暮色将至,在夜色完全吞噬楼宇的檐角时,钟意刚刚核对完一整套企业账目。
她合上电脑,抬头望了眼窗外,人迹稀少的胡同口,长街的路灯或许年久失修,从来没有一盏是亮着光的,幽长的巷子就像一条永不会尽的无归路。
只有对面的东郊壹号,灯火通明的盎然,光与暗的泾渭分明。
手机屏幕的一点微光亮起,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赵西雾大着舌头和她说这儿的别墅如何壮丽宏大,上了年份的拉菲入口如何醇香。
她笑了起来,开玩笑问,“那你还想回来吗?”
赵西雾说了句:“不回来这儿也没我住的地。”
钟意被她这句话逗笑,电脑的文件拷贝好,她关上电脑打算休息,却又接到了事务所上司的电话。
王美华告诉她时针已经过了零点,她所允诺第二天交的报表也到了期限。
钟意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腕表,问,“现在?去哪儿交?”
王美华发了个地址,让她半个小时到。
看见地址,钟意苦笑一声,和赵西雾开玩笑道,“好巧,这下我可以去接你回来了。”
赵西雾对这种大厂压迫实习生的行为深感不齿,她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安慰钟意,“忍忍吧,为了生活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进入东郊壹号需要铂金邀请函。
钟意没有,她给王美华打了电话,后者应了声好,晾着她在寒风里等了半响才赶到。
王美华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大好,似乎有点儿心虚的神色,然而还不等钟意细细探究,她就被王美华不由分说的拉进了包厢。
“合伙人说想见见你,你见了面别乱说话!”
被这么慌乱的拉了进去,钟意扭头往外看了一眼,面前的灯火辉煌,她还未曾从幽冥暗色中褪去,就仓促踏入其中。
合伙人姓周,喊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凌晨一点风尘仆仆赶过来有点儿过意不去,请她进来随便叙叙旧。
满座的觥筹交错,钟意被王美华死死挡在身后。她不是个蠢笨的人,三两下的言语交往,她也听出了门道。
一场精英荟萃的宴会,王美华拿了她熬夜赶工的成品,掐着时机露面邀功。
钟意笑了笑,就这么冷眼站在后面听王美华的财报分析,后来不知道讲到哪一步骤,凭证上的一项账目总是核对不上,王美华一下卡了壳,意识到这账做错了,她立马又把钟意拉出来。
“不好意思周总,新来的实习生账对错了,是我疏忽了。”
那位姓周的合伙人抬眼淡淡瞧了下,问了句,“这账到底是你做的,还是她做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王美华硬着头皮认下去,她再度把钟意推到身后,笑着说,“这么大个数据,实习生哪会啊,这账都是我亲自做的,就最后交了点核对的任务给她锻炼,谁知道她还没办好,真是让您见笑了。”
钟意愣了下,她是第一年来事务所实习,没想到王美华做事这么绝,抢了功劳不说,还直接将错处推到她面前。
她睫毛颤了下,知道王美华这是打算弃了她,这些上层混迹的人说话做事都有一套滴水不漏的章法,今日无论她进还是退,都不会落着什么好。
明晃晃的一场鸿门宴,偏偏她还没有什么办法。
新做好的u盘在掌心被硌得生疼,王丽华的背景她有所耳闻,钟意深呼吸,快速分析利弊,强迫自己将那一点不甘和委屈压下去。
钟意下唇死死咬住,这样明显而又对峙的局面,不是没有人看不出来。
只是这世界并非黑白分明,大多数事情也不需要一定是清白,钟意没指望会有人为她一个没后台的小实习生打抱不平。
也是这时候,人群里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响起——
“好一出戏。”
这声音就好像湖水里掷下的一粒石子,散漫的无意,偏偏就惊起了一池的涟漪。
钟意看见王美华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这场拙劣的把戏就这么被拆穿,高台上的男人视线冷淡,眼尾眉梢点着凉薄的笑意,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定了人的命运。
钟意对这一切却恍若不闻,从踏入这房间开始,她隐约就觉得这单调的乐声缺了些什么。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像是一把古朴的大提琴,琴弦奏起时,铮的一声鸣,她的心被缭绕的飞乱。
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见面了,那道劲瘦利落的名字伴随着低醇动听的声音又再次震响了她的耳膜。
钟意的记忆一下就被牵扯引进那个雪夜,她抬首看他端坐在琳琅红尘里,又觉得他天然合乎其间。
靳宴舟。
这名字就含在她的嘴边,又好似灼热,她说不出来话。
熙熙攘攘的你来我往,她看见靳宴舟忽地朝她勾唇笑了下,喧闹任其喧闹,他就这么淡淡的坐在那儿,那目光好似在说,瞧,我们又见面了。
钟意觉得许是那日的灯光实在绚烂多情,她仰头望着他,觉得凛冬里的那一轮薄月,好像也没那么冷清。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很多,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好像是个通行证,那些个张牙舞爪的人就此歇了气。
钟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的目光,两分不敢置信,三分又是忌惮,暗潮的涌动,这世界从来就不分明。
出来的时候刚巧也遇见了赵西雾,她在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