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葵
钟远山一边说着?,一边强硬的拉着?钟意?去?他们那桌敬酒打招呼。
他虽然嘴上对这个女儿数落很多,但心里不是没有得意?的。
京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不管放在哪个人堆里,都漂亮的扎眼。
美貌和履历一样也不差,只?要关系搭到位了,轻轻松松就?能嫁入殷实的人家。
如果不是为了问?清楚老房子?的去?向,钟意?无论如何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
方玉莹接二连三的打电话,靳宴舟的目光晦暗如深,钟意?当时不得已胡乱应承了下来,没想到回来面对的还是最讨厌的人情?往来。
对上倪福明的脸,钟意?心不甘情?不愿喊了一声,“姨父好?。”
倪福明手上捏了根烟,在桌子?上慢慢的点着?,意?味深长的提起,“小钟啊,上回的烟是不是还没点成?”
钟意?深吸一口气,握着?塑料打火机缓缓走进。
倪福明假装很和善地同她交谈:“你爸爸在实验小学给你弟弟买了个学区房你知道吗?”
这事?儿钟意?真不知道。
倪福明继续说:“两居室的,没你房间。你要不要来我这儿住,大别墅,离你学校也近,专门?给你留了一间房。”
钟意?冷笑连连。
塑料打火机被她使劲摁下去?,火光窜起来的时候,倪福明露出得逞的笑容。
钟意?也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她毫不客气伸手,刚点着?的烟头就?这么被她用打火机底部摁下。
与此同时,倪福明大叫一声。
烟头在他手上烫出烙印,呛人的尼古丁,也许还夹杂着?皮肉烧灼的焦味。
钟意?在这样的气味里无声的笑着?,等到人群目光集中,她淡淡勾起唇边的笑,做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姨父,我第一次给人点烟。”
倪福明在人前最会装腔作?势,暗自?剜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亲善长辈的样子?。
“没事?,小姑娘太毛躁,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钟远山哪想到有这个变故,气的伸手要打她。
钟意?无畏扬起头来任由他打骂,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儿,她心里隐隐约约还有种期待,好?像这一巴掌打下来也好?,把这脆弱的血脉亲情?彻底打散,她能痛痛快快和他们说再见。
方玉华过来一把揽住,她把钟意?抱在怀里死死护住,不停地替她说,“孩子?还小呢,这种场合你动什么怒气。”
方玉莹顾面子?,也过来一道拦着?。
钟远山这才停下手来,他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指着?大门?的位置,“你滚。”
钟意?安然自?若地从他们视线里消失,临走的时候方玉华追了上来,塞了一个购物袋给她。
“去?香港逛街的时候买的,想着?这件裙子?你穿应该好?看。”
托靳宴舟的福,钟意?现在也能认得不少的牌子?。
这牌子?的连衣裙前两天她也见过,专门?做夏装的一个法国?品牌,前两天靳宴舟特地喊了设计师到东郊给她量尺寸。
她敛下眸,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谢谢姨妈,您对我比我妈都好?。” “刚刚的事?儿,我……”
钟意?说了一半便被打断,方玉华仍旧是那副平和温婉的样子?,她握住钟意?的手,眼角隐隐有泪光,“那是你姨父活该,也是姨妈没本事?给你撑腰。我今年也四?十多了,有些事?儿总得指望他,你体谅我……”
“知道了,姨母。”钟意?呐呐应了一声,回头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去?了。”
方玉华点点头,目送她离开,“你要好?好?上学。”
这场午宴最终又成了一个笑话,钟意?忙活了一个早上结果连顿午饭都没有吃到。
她仰头看了看酒店雕梁画栋的台柱,心想还不如和靳宴舟在床上耳鬓厮磨,好?歹身心都是舒畅的。
前厅都在忙,钟意?趁机溜到了酒店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站在卫生间的公共洗手台上,她看见了倪福明的黑色皮包放在上面,隐约见到他蓝色衬衫一角,低着?头似乎在咒骂。
医学上有个词语叫创伤后遗症,钟意?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症状,她只?知道见过倪福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会伴随着?失眠焦躁,以及噩梦。
“倪福明。”
钟意?扬声喊了一句,指甲嵌入掌心,即便再害怕,她今天也做好?了把这块毒瘤从记忆里挖出的决心。
“今天只?是一个警告,我不会屈服你。你也要记住,我不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被你两块糖就?可以骗到家里。”
想到以前的记忆,钟意?怒气横生,把那皮包重重扔在地下尤觉得不解气,又跺脚踩了两下。
也正?是这时候,她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贵宾的烘干室里,倪福明被人摁着?头架在水池上,靳宴舟一身黑色西装斯文至极,他指尖夹着?一根上等雪茄,仰头吸入吐出,在一片青白色中,再度将猩红烟头重重压上伤处。
又是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
靳宴舟偏头看了她一眼,温声对她说,“钟意?,关门?。”
他声音温润若教父,好?似已将她视作?同伙。
钟意?抿了下唇,关上门?站在他身边。
关门?却是多此一举,倪福明早就?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饶是平白无故挨一顿打,他也半句都不敢出声。
谁知道靳宴舟还不准备放过他,空下的手随意?拨了个电话,云淡风轻定了他命运。
“倪局,你该落网了。”
倪福明神情?陡然惊恐,立刻抱着?他大.腿哭喊,“靳总不能啊,我是替宋家做事?的,宋山鸣您知道吗,他是老爷子?的人啊!”
靳宴舟没说话,他只?挡在钟意?身前,回头望着?她的目光轻柔。
明明早上刚刚有过床榻之欢,但是钟意?还是对此刻的靳宴舟感到陌生。她恍惚的低下头,看着?被全家人视作?天神一样的姨父轻易被托下台,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攀了多大一场繁华梦。
靳宴舟揉了揉她脑袋,怕她吓住,好?心安慰,“抱歉,我一不小心看见了你的‘复仇日?记’。”
“怎么样,解气吗?”
倪福明的目光看向她,不敢说这目光是没有憎恶的,但更?多的是带上一种惊惧。
钟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靳宴舟这时候揽住她腰身,他姿态很懒散,护着?她的意?味却很足,好?像在说什么样都无所谓,总归他在身边呢。
钟意?忽然红了眼眶,这一场她本来打算付出一切的对峙和解脱,最后因为他的无底线包容和宠溺,变成了一场名正?言顺的征讨与撑腰。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么?”钟意?指的是刚刚倪福明说的宋家和靳老爷子?。
靳宴舟无所谓笑了一声:“这有什么的。”
“他们不及你矜贵。”
第28章
富丽大酒店旁边有一家港式茶餐厅, 口味很是清淡,其中一道蟹黄虾饺做的最为可口。
餐上到第?二道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响起, 隔壁的富丽大酒店哄哄闹闹吵成一团,很快一脸灰白的倪福明被带出酒店上了警车。
靳宴舟给她斟了一杯清心的莲子清茶。
茶香袅袅,他淡淡替了旧茶,给她呈了一杯去了浮沫的新茶。
“都过去了。”
这话好熟悉,令钟意想起来在温泉山庄的那一夜, 温情?浪漫过了头,他们两个人端着一瓶说不上年份的红酒, 一起坐在阳台的露台敬过去一杯。
钟意和靳宴舟两个人之?间一直有一种不需要说的默契。
那就是他们对各自的过去都保持缄默。
今天是意外, 他们之?间却好像有什么被打破, 钟意抬起头, 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很沉静地问了句,“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
中午茶餐厅来往的人很多,刚过了饭店外面就排了很长的一条队,钟意往菜单上的招牌一瞥,发现还是家网红餐厅。
靳宴舟可不像是会打卡网红餐厅的人呐。
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 靳宴舟把那道网红青柠酸汤龙利鱼往她面前一推, 鱼汤是他事先用小碗盛好放凉的,这会儿温度刚刚好。
“我只是凑巧在床底下捡到了某个小姑娘的复仇日记,刚好那一页展开写了倪福明的名字。”
靳宴舟眼尾挑起,他声?音很低沉,却偏偏学着她写作时?候的语气。
“某年某月某日, 倪福明以两颗糖诱骗我入他家中,此为深仇大恨, 一定要报!”
钟意扑哧一声?笑出来,情?绪又很快低沉下去。
她低头喝了一口鱼汤,嘴里?发酸,“我当时?好像刚上小学,没写日期是因为记不清了。那个时?候没有零花钱,在家里?也吃不饱,倪福明经常请我吃零食。后来他说家里?有很多糖可以给我吃,结果那天他扒掉了我的校服裤子。”
“后来我表哥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就这么把我扔出门外。”钟意搅着汤勺,“长大了我才后知后觉明白,当时?也算是逃过一劫。”
靳宴舟其实大概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她的每一次寒颤紧张,和陌生人刻意保持的疏远社?交,这些都不会是没由?来的。
他想结开她的心结,不是强逼她融入社?会大众,而?是让她不再为此所?困。
她是受害者,不是么。
“他是个人渣,会受到法?律公正的审判的,即便这时?间到来的有点晚。”靳宴舟漫不经心擦了擦手,掀眸戏谑道,“热心市民靳宴舟已?经将?他贪污受贿的线索提交给检察院了。”
气氛因为他这句话陡然轻松下来,钟意心情?好了几分,她低下头咬了一块水晶汤包,滚烫的汁水烫得她睁不开眼睛,在痛觉的刺激下,她仰起头直视前方。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害怕他了。”
港式茶餐厅有一块很大的菱格纹的落地玻璃,阳光就像瀑布一样从这扇窗户倾倒下来,钟意的面孔在这分明的光照里?显得有些出神,她捏着手里?的小勺,视线却紧紧看向那辆红□□光交替的警车。
也许她有和过去一切做分离的决然,但是她始终都是十九岁的小姑娘,会担心,会害怕,也会忧心未来。
如果可以,靳宴舟喜欢她可以永远像宋枝意一样完全显露情?绪的无所?顾忌,而?他愿意给她这份有恃无恐的依靠。
“你不要说谎,钟意。”
靳宴舟抬眼看她,目光的锐利,却在开口的寸寸柔情?里?顷刻瓦解,他无奈笑了一下,“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
心跳停了一下,钟意不在乎地弯了弯唇角,“害怕是没有用的情?绪,小时?候再怎么样逢年过节也避免不了和姨妈一家人打交道,说多了自己?就真不怕了。”
靳宴舟不再说话,他走?到她面前递出手,钟意虽然疑惑,却还是下意识牵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