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葵
钟意深吸一口气,一口气跑到二楼天?台。她远远往下望,靳宴舟穿一件黑色衬衫,手臂上挎一件皱巴巴的西装,那?西装是他们昨天?拥抱的证据,如今被始作俑者捞在手上,就好?像把证据摊平在她面前?。
她还爱着靳宴舟。
无论分别多久,只要一见面,就难以抑制的心?动。
承认总比逃避让人感觉释然。
钟意撑着手臂站在天?台上往下看,风吹起她睡裙的一角,靳宴舟那?辆布加迪就停在路边。
倏尔,大步挺阔的男人似乎有感应,
回过?头来朝她散漫一笑。
那?一霎,钟意的时间停住了。
她目送着看他驶离,看那?辆布加迪重新驶入汹涌人潮,看他行影匆匆陷没浮华,她一颗心?全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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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宴舟到公司的时候,时间不多不少,刚好?还差一刻钟到十点。
他去休息室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邵禹丞咬着烟在门口对他守株待兔。
邵禹丞瞥了他一眼,兴味开口,“你这脖子有故事啊。”
靳宴舟摸了一下脖子,他没什么所?谓,“蚊子咬的。”
“你说?这话?鬼才信。”
邵禹丞嗤笑一声?,抬起下巴指了指,“被蚊子咬了还要回来换衣服?”
靳宴舟还真是被蚊子叮的。
钟家那?地方楼层低,靠窗的一片都是蚊虫,他昨晚一时没察觉被咬了好?几个包,早上醒过?神来才发觉。
早上的时候,钟意拿着创口贴在他脖子上比划。
靳宴舟凉凉道:“大夏天?贴个创口贴,不是更可疑么。”
“那?你这样出去,别人肯定误会啊。”钟意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她翻出一块不常用的遮瑕,化妆品有点味道,刚打开靳宴舟就往后倾,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上手。
大少爷皮肤矜贵,头顶的光就这么一打,冷白的皮肤上这么几个红色的包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到最后钟意也?懒得管,她说?,“那?你就这么出去吧,反正丢的也?不是我的人。”
“本来不就是蚊子咬的,有什么好?丢人?”
靳宴舟双手往脑后一撑,就这么隔着朝她一瞥,“还是你想故意引人注目,好?给?我一个名分?”
最后这场对话?以钟意砸过?来的枕头作罢。
想到早上的情景,靳宴舟还有点儿发笑,多清冷自持的一个姑娘,偏偏面皮薄,这两年?性子宠上来了还知道要反击,含嗔带怒扔过?来的一记枕头,靳宴舟头一回觉得生活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
程绪宁进来送文件的时候,一下就感觉气氛和以前?不一样的。
连日压下的低气压就和这几天?的阴雨连绵一道被驱散,靳宴舟摆了一沓文件给?他,都是前?两天?待他过?目的。
签到最后一份的时候,他钢笔尖忽然停顿了一下。
“姑苏那?边公司情况怎么样,回头找点人去查一下账,别有什么差错。”
程绪宁答道:“都派人盯着呢,叫薇姐带团队去核对账目了。不过?她那?儿忙,好?像是让新人来的。”
靳宴舟嗯了一声?:“这事儿你看着办。”
不料程绪宁却摆出一副迟疑姿态,他语气虽显得犹豫,但脸上表情却笃定。
“听说?薇姐新入职的员工,姓钟。”
靳宴舟那?支钢笔完全搁下了。
他短促地笑了声?,嵌在冷光里的面庞天?生寡淡,这会儿却多了脉脉温情。
“我亲自去见。”
接到去京市任务的时候,钟意起初还有点惊诧,恍恍惚惚就记得她的顶头上司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好?好?准备。
也?是在这个时刻,她一下释然。
有些人的痕迹不必一定要从生命里抹去,苦难和疼痛都只是人生的短短一程。日子往前?过?,风雨踩在脚底下,总有云开见月的那?一天?。
钟意买了提前?一天?去京市的车票,她想去看看赵西雾,对于这位老朋友,她每每见面心?里都含着一份愧疚。
和靳宴舟分开的那?些年?她状态很不好?,躲在姑苏不肯出来见人。
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相爱的痕迹,所?以钟意一步也?不敢踏到这儿来。
但是现在钟意忽然有一种云雾顿开的清透感,她从车上下来,还能?挽着赵西雾的胳膊指着一片天?和她说?,“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的烟火绚烂。”
那?是一场满城哗然的瞩目。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会放烟火。可是那?一场对钟意而言不一样,那?天?的烟火镌刻她姓名,。
那?时他指尖夹着烟,轻狂而又傲慢告诉她——这是只此一份的钟意限定。
赵西雾也?在这时候笑,她眼里几多热泪,最后都化作喃喃自语。
她说?当然记得。
那?一年?,占地百亩的度假山庄,处处可见她姓名。
那?是他们最璀璨的时光。
如今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一处。
钟意略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咱班五十个有三十个都结婚了。”赵西雾说?,“本来没感觉的,这个月收了五份喜帖。”
“什么时候能?收到你喜帖?”赵西雾揶揄看她一眼,“靳宴舟的酒席,到时候排面肯定堪比巨星红毯。”
“想什么呢,我和他没可能?的。”
钟意垂下睫毛,她语气又冷又淡,还透着一股无奈。
“赵大小姐,我和他身份差太多,到哪里有一辈子?”
赵西雾摩挲着下巴说?了句谁知道呢。
靳宴舟身上似乎就有一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切感,叫人迷醉,也?叫人安心?,总觉得跟着他后面,什么都有可能?。
赵西雾挤眉弄眼:“那?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顺其自然的情况。”钟意拎了一下衣领,她伸展开双臂向?后抻了一下,语气尤为洒脱,“单身男女,发生点什么都不违法吧?至于感情的事情,走到哪就算哪,不要想太多。” “而且你知道我在感情里学?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条哲理。”
“人生只有爱是不够的。作为女性,我们要经济自由、要精神独立,要去选择男人,而不是留在原地被选择。”
钟意轻笑一声?:“当然,我更想选择命运。爱情是生命里太小的一部分了。”
“这也?是靳宴舟教你的理论?”赵西雾撑着手臂睨了她一眼,“他要知道老婆被自己教跑了,估计气的要抡死当时的自己。”
话?题终于从她脖子上的吻痕绕开。
钟意小小舒了一口气,她跟着赵西雾的话?一道笑,笑完稍作思索回答她,“也?不全是……算是人生启蒙导师吧。”
钟意真正悟得这个道理是在姑苏的一家戏院里,那?回是温怀若得了两张票,也?是巧了,那?场戏刚好?是程派京剧的《锁麟囊》。
戏文里悠长唱到:“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她在这句话?里怅然若失,温怀若视线不明看过?来,钟意眼前?却虚虚浮浮晃过?许多过?往。
那?些过?往的情爱缠.绵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住,爱不得,恨别离。当她坐这儿随心?所?欲流下眼泪的时候,忽然明白靳宴舟当初的狠心?放手,是给?了她多大的自由。
他要她一生不为流言侵扰,一生追逐所?爱,一生都朝广阔世界迈进。
也?是这一时刻,她回首漫漫红尘。
人生的每一程路,靳宴舟当真事事为她思虑周全。
他是上帝坠下人间的神山,理智与?冷静天?生占领他上风,低眉俯瞰人间,不动声?色为她铺造一条锦绣大道。
那?么靳宴舟,倘使你有一点爱我。
是否离开的那?日也?会有些许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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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寓的时候赵西雾看见她脖子上系的一条丝巾。
她眼尖,伸手扒拉下来,笑着打趣,“还说?没可能?呢,战况这么激烈,还叫没可能??”
“你不会也?要和我说?是被蚊子咬了吧?”
也??
钟意反应过?来,她一脸的羞愤,恨不得扯过?丝巾当场自缢,然而自缢前?她还默默挣扎一句,“靳宴舟真是被蚊子咬的……”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赵西雾的笑声?。
钟意一把推他进电梯间,怕惊动蹲守的狗仔,更怕自己从此声?名远扬。
赵西雾手机里调出靳宴舟那?张照片,应该是邵禹丞偷拍的,画质模糊又虚幻,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坐在那?儿办公。
这又是钟意没见过?的另一幅姿态。
稳操胜券的,把数字当游戏,他天?生就是常胜将军。
因为赵西雾这张照片,钟意下午去京泰的时候心?情尤为忐忑。
这不是她第一回 来他公司,却是头一回来汇报工作。
领她上楼的秘书送她进电梯,员工卡还没刷,钟意下意识就摁下17楼的电梯。
秘书惊讶看向?她。
钟意突然反应过?来,恼恨躯体动作大于思考,她慌乱找补,“我以前?在京泰实习过?。”
电梯停在17楼的时候,钟意还有些忐忑。
秘书的权限只能?送她到这儿,临走的时候可能?看她新人,还不忘宽慰她一句。
“你不要太紧张,靳总就是要求严厉点,我猜这次多半是程特助面见你。”
钟意趁这时刻抓紧问了句:“你们靳总脾气不大好??”
“谈不上不好?,资本家的面孔嘛,怎么看都不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