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少?爷浓眉皱起,莫名?在意,又没?看出?什么,片刻后?转身走了。
第八十章
很久很久之后, 刘佳宁都没能忘记那场葬礼。
那也?是她第一次思考「死亡」的契机。
「死亡」可能是学科秘书发在群里的追悼会通知,也?可能是发在学院官网上的、第二天就被书记主持本科招生工作?的通知压住的讣告。
那讣告甚至没超过一百字,说院里的柳敏教授与疾病顽强搏斗一年有余, 奈何?病魔无情, 病重不治, 书记与院长致以沉痛的哀悼。
送柳阿姨踏上她最终的旅途。
柳阿姨留在身后的孩子不明白流程,而且再没有第二个人教她。
治丧是个学问。
那些兄弟姐妹人口多的家庭, 尚且得兄弟姐妹分工合作?, 忙个不停;还得有掌事的老人出面指点?, 亲戚朋友上门提供帮助, 才能勉力?办完葬礼。
而刘佳宁与父母赶到时,余思归正孤身一人站在一群陌生的工作?人员身前?。
夜深,初夏风雨仍很凉, 人那样多, 思归个子又不太高,殡仪馆里灯光昏昏的,刘佳宁只觉得思归脸苍白得像鬼,眼眶红得仿佛要流下血来。
但却连滴泪掉不出。
思归见到朋友, 红着?眼眶笑了?下,“你来了?。”
“……”
刘佳宁爸爸没见过这么糟的情况, 怔怔地问:“归归……你叔叔阿姨……们呢?”
下一秒她爸被刘佳宁妈一下拧在了?腰上,示意?老公不会说话就闭嘴。
女孩子迟缓地想了?想,道:
“只有我啊。”
然后余思归不太在意?地一笑, 问刘佳宁:“宁仔,今天考得怎么样呀?”
那一刻, 刘佳宁连半个字儿都说不出。
“反正我考得还行吧。”余思归自顾自道:“不过我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出来了?,坐在那里面, 实在是写不下去……”
然后思归沙哑道:“但至少?我一场都没漏……这就够了?。”
那一刻,连刘佳宁妈都不忍心了?。
雨汽弥漫,刘佳宁怔怔看着?自己父母插手进?去,协调起了?明天的一切事务——遗体告别式,以及后面将会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叫火化与葬礼。
血淋淋的。刘佳宁看着?思归站在她父母跟前?。
这个刚刚年满十八的女孩冷静而有条理?,连声音都不抖,告诉长辈们自己已完成的部分。
「你在这世?上,真的再无他人了?吗?」
刘佳宁不受控制地想。
她只觉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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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宁一方面觉得死人是可怕的,却又总觉得下一秒柳阿姨会掀开玻璃盖,告诉大家,是开玩笑来着?,这是和思归串起来演的一出戏,然后和女儿回家。
真的是柳阿姨本人吗?她甚至不敢确定。
玻璃盖下躺着?的人瘦得脱相,几?乎认不出,没有柳阿姨往日的半分风采。
你总觉得她好?像马上就会动一动,可她永不会再动;被爱的人就在那里,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唯一能证明那人是柳阿姨的,就是思归。
她长久地坐在妈妈身侧,隔着?玻璃罩子,怔怔地凝望母亲的面孔。
晚上十点?多时,墓地、火化与明天的车辆已经协调完了?,刘佳宁见父母准备离开,立刻想叫思归一起走,回她家去睡觉。
刘家虽说房子不大,没有空床,但思归去了?至少?能有人陪着?,不至于太害怕。
但刘佳宁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她妈无声地一扯。
“归归今晚不跟我们一起。”妈妈轻声道。
刘佳宁一怔。
她妈声音非常轻,像是提点?她:“明天早晨我再带你来。”
刘佳宁那下差点?儿失控,说:“可是……”
“今晚是最后一晚停灵。”她爸也?说,“思归走不开。”
刘佳宁只觉郁结了?一晚上的情绪即将崩溃,声音拔高了?些许:“可她就一个人在这,这是什么地方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你们不留那我留下陪——”
“没必要。”刘妈妈道。
“最后一晚了?,归归要在这里陪她最后一程。”
“人确实怕鬼……但那是她妈妈,归归再害怕,都不会怕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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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宁走时,忍不住频频回头。
殡仪馆本就是市里最偏僻的地方,追悼厅门口吹过前?一天告别仪式的纸屑,白炽灯昏暗。
刘佳宁看见思归口唇已经有点?干裂,像是要大病一场的模样,但看刘佳宁时带着?点?儿笑意?,以口型,对她说再见。
回家的车上,刘佳宁的父母开着?车,唏嘘不止。
她妈觉得思归的命太苦,她爸则觉得思归的意?志力?惊人……瞧她安排得多么像样,人能有这种韧性,以后不愁做事不成。
可刘佳宁脑海里却反复闪过思归笑时的模样。
似乎是无坚不摧的。
可刘佳宁却觉得,那是已经粉身碎骨,却还在凭着?一丝信念支撑的游魂。
刘佳宁看着?思归主持告别式,又看着?爸爸陪着?那对母女去火化。
而刘爸爸开车回来时,白昼大雨倾盆。思归坐在车中,紧紧地抱着?一个瓷罐。
余思归鞋上满是泥水,抱着?一瓷罐,穿过数百石碑,在石碑尽头将瓷罐藏进?大地深处。
然后她伏在刘佳宁肩上失声痛哭。
刘佳宁鼻尖也?发酸,握着?余思归脏兮兮的手,看着?她指间的黑土泥污,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
“走吧,”刘佳宁徒劳地说,“……走吧,归归。”
余思归崩溃大哭。
与其说她在哭,不如说她在绝望地嘶吼。女孩子什么都听不见,趴在刘佳宁肩头,啊啊地哭。
刘佳宁已不知该怎么安慰,撑着?伞,小声说:“走吧,我家里炖了?排骨。”
余思归泪眼模糊,哭得耳朵嗡嗡响,拼命摇头。她头仍抵着?刘佳宁的肩,从兜里摸手机,似乎打?算打?车回家,不给他们添麻烦。刘佳宁只得搀扶着?她,回头看向自己爸爸。
隔着?雨幕,刘叔叔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示意?女儿说。
刘佳宁轻叹,揉了?揉思归的脑壳,告诉她:
“你妈妈生前?拜托我们,在这时候照看你。”
-2-
六月盛夏,正午。
盛淅站在余思归家门前?,奶箱里的杭白菊已枯萎了?。
雨早已停了?,海边小城被暴晒,柏油马路几?乎被晒化。余思归家的小院冷冷清清,无人打?理?,花草蔫在地上,而她妈妈的车停在院中,车内已积了?一层厚灰。
似乎无论他什么时候来,余思归家都是这副光景。
盛淅靠在阴凉处,翻出手机,点?开和余思归的微信聊天框,看见他十天前?发给同桌的消息。
那天在思归家门口没等到人,回家的盛淅终于忍不住,主动破冰:
「在做什么?」
过了?半个小时没见她回音,降尊纡贵的盛大少?爷又没话找话地问:「我们组织大后天一起回学校看老师,你去吗?」
“……”
两条微信,理?所应当地石沉大海……
盛少?爷越看越来气?,一关手机,转身就走。
——然后过了?会儿,神色盛怒的盛淅又折返回来,稍一犹豫,进?了?院子,小心避开思归妈妈的车,挑开蓊郁葡萄叶,朝她家窗户里看。
透过窗户,能看见余家的客厅。
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几?本她妈修改的研究生论文,思归用过的《高中必刷题》,似乎还有个附近医院的配药袋。
盛淅眯起眼睛,只见茶几?上薄薄一层灰,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盛少?爷神色相当不痛快,从花圃一跃而下。
余思归显然没搬家,屋内情形倒像是母女二人某天一起出了?门后,就再没回来。
可能是去探望远方亲戚,或许干脆是旅游?
大少?爷猜不出,然而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街坊邻居好?奇且警惕地打?量着?他,似乎把这男的当贼。
盛淅:“……”
盛同学盯着?把他当贼的邻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余家,开口就问那人:“这户人家去哪儿了??”
邻居:“……”
那语气?,一听就不怎么要脸……
邻居没料到这青年连解释都懒,更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带着?点?恶意?,直冲自己来了?——足见其人脸皮之厚与性格之凶恶。
邻居被哽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