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盛淅想。
——但这是一个太过巨大的世?界,相聚短暂,分离却永恒。如果一个人归于人海,可能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盛淅眯起眼睛看着?刘佳宁,思归好?友则毫不示弱,以更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他。
“我不信任你这种人。”刘佳宁敌对地说。
盛淅面无表情,看着?她。
刘佳宁说:“归归也?从来没信任过你。这点?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挺清楚。你从来不解释自己身上的谜题,只让她去猜,去想。你希望她观察你、追上你,但你什么时候观察过她的痛苦?她痛苦的时候,你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两手插兜,瞅着?她所有的挣扎——”
盛淅愣住了?。
刘佳宁强忍怒火:“你想让她追上你的脚步。”
盛淅:“……”
“但余思归已经有了?自己要走的路,不会跟你走了?,”刘佳宁无情地说,“这是她的决定,所以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然后刘佳宁冷冷谢客:“以后少?来她家门口。”
刘佳宁说完,再不搭理?盛淅,踮起脚,以剪刀剪下归归家里的葡萄。
-
“不信任……吗?”
长夜中,盛淅在房中自言自语,半晌自嘲一笑。
确实很难信任,盛淅自嘲地想。他有心想问问唯一一个能看穿他的朋友,拿起手机,却又不知该从何?讲起。
他把手机放下。
那一刹那,刘佳宁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希望她观察你追上你……但你什么时候观察过她的痛苦?」
地灯微黄,盛少?爷以指抵着?下颌,反复斟酌这句话。
“我一直在忽视你吗?”他喃喃道。
余思归的早退。余思归的沉默。下滑的成绩。她的侧脸。
——班主任的默许。
拼凑起它的刹那,盛淅心中一咯噔。
为什么老师会默许她?盛淅胃里霎时冰凉一片……接着?想起余思归成绩下滑严重,却从没被老贺批过;其他人成绩稍有下滑苗头就会被面谈——连长期盘踞年级前?三?的盛淅都不例外,一出溜就被叫出去谈话。
那就是老贺的带班风格。
但余思归的所有班主任面谈,无论哪一次,都与考试无关。
都是某天傍晚,老贺滑进?教室,在写作?业的思归肩上轻柔一拍,示意?她跟自己出去一趟。
——这对师生甚至从不在走廊谈话,像是在保护思归,不让任何?人听见。
盛淅终于捉住第一个线头。
但是扯开线头现出的答案,令他浑身发冷。
-3-
八月初,市里天穹阴沉沉压着?,酝酿着?一场台风。
那天刘佳宁早晨在家打?游戏,中午时她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外头风雨大作?。
她爸妈对着?从天而降的央财录取通知书狂喜,几?乎要跳一场舞来庆祝,刘佳宁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却有种很淡的难过。
刘佳宁的确不喜欢盛淅。
倒不是因为盛淅性格不行,而是刘佳宁有种危机意?识,就好?像自己玩的最好?的小发小儿马上要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作?为朋友,本能地讨厌这个动摇自己地位的家伙。
她撑起伞,独自走向思归家。
雨巷子窄而长,年幼时曾手牵手一起跑过。
刘佳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明明余思归已经走了?。她或许是想证明世?上没有情比金坚,更何?况那俩人的关系只是同桌,彼此间连“喜欢”都没说过。
更没有约定可言。
——刘佳宁不信天之骄子能这么执着?。
而刘佳宁顶着?风过去,却在院门口看见盛淅撑着?把雨伞,怔怔等在海棠树下。
他袖口稍稍挽着?,西府海棠被风刮得簌簌作?响,黑伞下面容难掩憔悴神色。
风很大,嘶吼一般的风声,他大约也?察觉不到后面有人来——
但他在等。
像是飓风穿过天地后,这世?上残留给他的唯一一个选择。
他在这做什么?就为在这儿淋大雨?刘佳宁几?乎想嘲笑盛少?爷,但却又莫名?地——
——在他身上察觉到了?,足以贯穿万古岁月的执着?。
“……”
刘佳宁情绪莫测,冒雨看盛淅片刻,转身离开。
-
下次再去时,刘佳宁隔了?很久。
思归离开她家已经近俩月了?,刘佳宁懒得去想盛少?爷到底还会不会在那罚站。他不去正好?,刘佳宁还能少?点?儿负罪感。
何?况刘佳宁也?不止余思归一个朋友。那几?天玩得不错的初中同学约她出去玩,刘佳宁跟着?去,在厦门玩了?小一个周,拖着?行李箱回来时,都已快到要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了?。
因此她再去思归家剪葡萄时,已到了?八月中旬。
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海鸥掠过蔚蓝天穹。
她去时,那个大少?爷,正在思归家门前?的长凳上看书。
“……”
天气?热得要命,八月酷暑,那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坐在外头。他晒黑了?不少?,热了?一身汗,以小风扇轻轻扇着?风。
刘佳宁霎时间,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问:“你怎么不去找人查?”
盛淅一怔,转过头看着?她。
刘佳宁说:“你家不是有钱有人脉么,你怎么不去找人查?余思归又不是蒸发了?,像你们这样的……”
她卡了?一下,不知道盛淅算什么身份,硬着?头皮道:
“你这种身份的人,想查个龟龟不是很容易吗?”
烈日下,盛淅看着?刘佳宁,神色莫辨地问:
“余思归妈妈怎么了??”
刘佳宁吃惊于盛淅的敏锐,却又感到难言的酸楚。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执着?地问他:“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人查?”
盛淅迟疑了?下,不解地开口:
“那是对待她的方式吗?”
刹那间,刘佳宁如从梦中惊醒。
——那并非对待所爱的人的方式。
-
刘佳宁拧着?眉头看着?盛淅。
盛淅话锋一转:“那是一方面,再说点?儿现实的。刘佳宁你回答我,如果我调查余思归一次,就找人调查她的行踪吧,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刘佳宁想都不想:“她不会原谅你。”
盛淅两手一摊,示意?这不就得了?,又低头去看书。
太阳星星点?点?穿过花叶,落在凳上,书页溅上些许,有种属于十八岁夏天的执着?。
刘佳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片刻后怔怔问:“有必要吗?”
盛淅:“?”
刘佳宁道:“有这时间你去做点?什么不好??”
盛少?爷抬起头,目光沉沉的,一言不发,示意?刘佳宁继续陈述观点?。
盛淅的秉性,其实非常寡言。
在他学生时代无数光环、极佳的人缘下,是他恶劣且毫不遮掩的性格:高傲、贪婪、激惹易怒——所幸他还愿意?装。
如果有天盛淅懒得装了?,那就是个目中无人、惜字如金,却会把人往死里草的混账。
刘佳宁莫名?想打?退堂鼓,鼓起勇气?,说:“你们现在已经很远很远了?。”
你们早已不再是同桌,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距离已成定局,刘佳宁想,连最坚贞不渝的情侣都会因距离太远而分崩离析,何?况你们只有彼此没挑明的三?年。
而余思归那样不可一世?——她从始至终,连你的承诺都没想过去要。
在你们朝夕相处的漫长岁月中,她都将你摒弃在人生外。
刘佳宁闭了?下眼睛,“所以我真觉得,你没啥必要知道了?。”
余思归已经做出了?不会回头的选择。
而天之骄子已经无须留恋这场年少?短暂的相遇。
盛淅合上书,慢慢问:“你是在替她劝我么?”
“是。”刘佳宁承认,说话时想起思归离开她家前?的夜晚。
刘佳宁坦白:“我们确实讨论过。思归说,有时彼此错过才是幸事。她说她知道喜欢是很好?的,也?是很有力?量的,但也?知道更有再‘喜欢’也?力?所不能及之事。余思归很理?智。她问我,如何?冲破现实的藩篱?”
——无论是从距离,还是从家庭。
余思归从小就那样骄傲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