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余思?归光钻出校门就花了好一会儿,出校门后又?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盛淅在哪——然后欣慰地发现,盛少?爷根本已在中年妇女们的人潮前败下了阵来。
少?爷在远远站在树下,向思?归招了招手?。
思?归熟门熟路,摩西分?海般挤开大妈大爷,一路小跑过来,好奇地问?:
“你这么?怕和人挤啊?”
同桌顺手?一接归老师的书包——包很沉,他把包拎在手?里,十分?不适地道:“你难道喜欢碰别人?”
归归很是看不起他故作高贵的样子,说:“这有什么?碰不碰一说吗,人这么?多,人家也不愿意,再说了和人挤来挤去,不就是人生在世一定得……”
——不就是人生在世一定得接受的东西么??
话还?没?说完呢,龟龟就感到,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盛少?爷,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冷淡锐利……
龟龟一呆,“……?”
盛淅冷冷开口?:“我没?碰。”
思?归完全没?懂,“什么?你碰不碰的,我知道你没?下去跟他们挤——”
盛淅单手?拎着思?归书包,盯着她,冷冰冰地打断:“——我没?碰。”
“你难道……”
归归终于明白过来了点儿,眼睛吃惊地瞪圆:“你现在烦的重点难道是大妈们碰了我?”
盛淅薄唇抿着,一个字都不讲,毫不退让地看着余思?归。
“但……但你没?……?”归归人都要傻了。
盛淅目光轻蔑一收,不置可否。
归归没?料到自己猜对了,人当即傻了一半儿,她瞅瞅校门口?乌泱泱的阿姨大爷,瞅瞅同桌,震撼地开口?:
“盛淅你——”
“走了。”少?爷面无表情道。
余思?归:“……”
“盛淅,”归归一溜小跑追上同桌,担心?地说:
“盛淅?盛淅!你占有欲发作的对象有问?题,现在这个发作程度也有问?题的!放在那种什么?什么?小说里面分?分?钟会变成囚禁黑化小黑屋剧本……”
姓盛的平和无比,“试试我会不会真黑化?”
“……”
归归噤声。
盛淅不置可否,摸出车钥匙,接着远处树荫下一辆银白色的、看上去相当骚包的、方方的车滴滴两声,车灯微微一亮。
“上车。”姓盛的说,
然后他想了想,挑剔且矜贵地说:“带你去吃饭。”
思?归:“……”
归归含泪心?想神经病,你敢关我小黑屋我就在小黑屋天天咬你,钻上了副驾。
-
车外,秋老虎热得让人怀疑人生,但盛少?爷车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副驾上环境凉爽、干燥而舒适。
还?有淡淡银色山泉的味道。
思?归在复读班住八人间,乘凉只有个风扇,深以为那条件风餐露宿没?区别——可能多了个屋顶;总之她近半个月没?接触过现代社会,猝不及防碰到凉气,舒服地小小喟叹。
盛淅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归归不认识这车是什么?,也没?个logo,但感觉应该很强大——要知道她头回见后排车座都是分?离的单人椅的车,这车和家用车就不是一个设计逻辑,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高贵。
“……是你的车吗?”归归呆呆地问?。
盛淅十分?不爽地嗯了声,冷冷看着她。
他俩俱出了点汗,归归额角汗珠细密,奇怪地看着盛淅。
姓盛的则目光如刀,毫不相让。
“……”
龟龟冷静地指出:“盛淅你这洁癖有点严重了。”
“不是一两天,”姓盛的认得异常痛快。
然后同桌盯着归归,冷冷道:
“你担待下。”
第九十章
车里挺安静, 盛淅娴熟地挂档倒车,把车从树荫下开出?去,车里冷气呼呼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 小同?桌终于说:“盛淅。”
盛淅:“?”
龟龟憋闷道, “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盛淅倒没什么表示, 懒懒嗯了声。
-
盛淅开着车,疾驰在?返城的原野正中。
高中时, 他们俩人?分?明是?并肩前行的关系, 如今却有了点细微的不同?。
——其中一个好像更成熟了一点, 已经在?变成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盛淅,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呀?”思归忽然好奇地问。
盛淅想了想,“暑假吧。反正也没多?少别的事干。”
归归了然地哦了声。
下一秒,思归忽然冒出?个很迟钝的念头?:
得想个办法卖掉家里的车。她想。
因为那个开车的人?已经离开了。
一个人?的离去, 从来都不是?痛彻心扉的。
至亲离世的痛苦, 并不是?扎穿心脏的利剑,而是?在?爱她的人?生?中铺陈开的、广袤而无边无际的悲伤。
它会在?无数个夜晚苏醒,也会在?难以计数的白昼徘徊。
它会和一些现实到像厨房油渍一样的东西纠葛在?一处,正如此时此刻, 会开车的人?已经走了,她的女儿?对开车一窍不通。以后归归上了大学, 回家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那车开不动,落了灰、荒废了,就会成为破铜烂铁。
不如趁现在?卖掉, 折旧还少一些。
但要怎么卖?
我看上去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车行老板宰?
十八岁的归归愿意?开口问一问, 但看到同?桌的侧脸,思虑再三?, 最?终还是?把疑问吞了回去。
盛淅怎么可能知道。
思归难过到头?脑发空,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窗外起伏的麦野。
“……余思归。”
同?桌开着车,突然唤道。
归归愣了一下:“诶?”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问:“你知道受伤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吗?”
余思归还有点儿?迟钝:“嗯?”
她没回答。
“他们终于能谈论自己的创伤的时候。”盛淅说。
车窗外旷野青翠,秋收时节,高架天线穿过无垠碧天。
盛淅手下换了个档,淡淡道:“当那个人?能直视自己受过的伤害、能告诉所有人?我很难过;再也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好得很、你们都滚出?我的世界别打扰我,不再粉饰太平的时候——”
“——当那个人?终于能放声大哭的时候。”
“那时候,”盛淅说,“才是?痊愈的开端。”
余思归看着窗外,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很久,他说:
“我很擅长等。”
-
中午,他们吃了个粤菜。
那家店至少名义上是?个粤菜馆子——但广东显然不会起这?么拗口复杂的英文名,而且在?报菜名时恐怕也不会刻意?拗个法式浊音。
毕竟菜单上都不放数字的……归归头?疼地想,不肯放数字的餐厅都不太好相?处。
同?桌浑然不觉,雅座宁静,远离尘嚣。
服务生?上菜轻手轻脚,桌上铺着手工蕾丝桌布,白小苍兰新鲜欲滴,仍含着水珠。
姬松茸鱼翅汤,燕窝蛋挞,安格斯低温烹的和牛和鹅肝;归归还挺喜欢那个松茸鲜螺头?汤,将一小盅喝得干干净净。
同?桌问:“再来点?”
归归觉得汤确实还行,点了点头?,盛淅略略示意?,服务生?无声退下。
没多?会儿?,第二盅也来了。
归归小口抿着那小碗汤,心里明白这?儿?估计贵的要死,思索了一会儿?价钱,然后疲乏地转而去思考卖二手车的事情。
“盛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