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十月下旬,大作业与习题课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压了过来?,思归从来?没想过大一能?比高四?还?难熬——这还?没参与任何社团活动呢。
而其中?,研讨课显得?尤为恐怖。
——这是一门不能?重新来?过,也不中?途放弃的课。
班上曾有人投诉过它不公平,要求取缔它。
这门研讨课,上一届没开,下一届也不会有,为什么单单是他?们这一届受苦?
——这个投诉紧接着就?从院办传进了成泯的耳朵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成老师来?上课时竟不为所动,显然他?任课老师的地位非常稳固,也不打算和投诉的学生计较——他?只是凉薄地点?评了句:
「连我现在的强度都受不了,让你们大一drop out是一种仁慈。」
成泯说话十分嘲讽,下课后引爆了几乎所有人。 班上学生都是好?学生出身,谁都没受过羞辱,还?是奔着学习能?力去的。
课后大家又查看了自己的作业成绩,成泯显然觉得?他?们这次做得?很烂,给了个均分64——就?差没把‘你们班上没一个配上我的课’的写在脸上。
一个叫宗峰的男生当场气得?发疯,在班上说:“这不是给我们以后下绊子吗?!”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GPA在日后硕博申请乃至求职中?极其重要,这也是大学选课时要考虑的第一件事——老师给分松不松,影不影响自己的均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班从天上掉了‘成泯’这么尊瘟神:他?的课是必选不说,还?没有重修的机会。
一旦挂科就?得?滚蛋。
余思归看着自己作业上,70的分数,又看了看姜骞的68分。
姜骞一言不发,沉默着收拾笔袋。
下一秒,助教发出本周的作业题目。
「阐述1962年杰佛里?·丘提出的的‘靴袢理论(bootstrap theory)’对近代物理与计算机两个学科造成的影响,并推测哪些编程思维、哪些产物来?自该理论,并给出相应依据。」
“……”
余思归在清华,被卷着上了半学期的课,理论上已经不是个傻子,却还?是没看懂这题目里?的哪怕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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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已经有了惯性?。
归归几乎立刻就?有了想法:从哪里?了解这陌生的‘靴袢理论’,从哪里?收集信息,又从哪里?切入,去落笔。
成泯布置作业时,从没打算让学生死。
假如冷静下来?,审视他?的作业的话,会发现他?甚至仁慈地划定了‘1962年’这个时间范围,方便学生查阅资料。
思归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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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查资料时,还?是不免震惊于成泯知?识面之广阔。
“靴袢理论”在这个时代并不大众——更被学界熟知?的是,由该理论发展来?的、统计学的“靴襻法”。
而这个理论认为“人无法提着自己的鞋带把自己拽起来?”,从而阐明:“每个粒子都是以某种方式由所有其他?粒子组成的,基本粒子之间有种‘共识’,没有哪种粒子比别的粒子更重要。”
细细思索,竟有种摩诃迦叶立于娑罗双树下,任白花落于袍间的禅修之意。
而这个“提鞋带”的理论,在问世五年后,影响了一代代各行各业的学者,或许还?促进了弦理论的诞生。
思想无形,却是一道强有力的洋流。
它诞生后,将流经人类智慧的每一个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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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归把咖啡当血包,在咖啡厅自闭地戴着帽子,敲键盘写文章。
咖啡厅里?人挺多的,盛少爷坐在她对面,写他?的中?期总结。
而思归写到“靴袢理论”的计算机成果?这一分支时,忽然莫名其妙地发现——
——成泯很喜欢考验学生的耐力,也总有意识无意识地让他?们去锻炼‘思维’的广度。
“……”
难死了……思归熬夜时是真的恨他?。
归归觉得?自己大一都没干别的。
“成泯”的课学分并不多,却至关?重要,谁都不敢挂,评分却极严。
而且一科作业的难度比其他?全科加起来?都高:你永远不知?道他?下节课准备干啥,连准备都无从准备,而他?本人还?特别享受学生被他?打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思归对“成泯”的观感特别复杂,有时候觉得?他?了不起,有时候觉得?他?神秘,总忍不住去猜测他?到底是哪里?人,在哪家公司就?职,分管的又是什么,是什么让“成泯”成为“成泯”。
有时候又想把自己的键盘砸在他?头上,跟“成泯”同归于尽拉倒。
我的大学生活。归归含泪想。都他?妈被你毁了。
——我入学这么久了,还?没学过化妆,也没买过漂亮的小裙子,我本来?以为我大学能?有时间打理一下自己这头圆滚滚的毛……要不是你,我至少该有时间去把我头发拉直……
说起来?盛淅这个混蛋微信头像还?是卡咪龟,他?就?是在嘲笑我头发圆,等?着看吧,迟早杀了他?……
不对,没时间杀,明天要交成泯的作业……
归归一想到明天交论文,今晚一点?才能?睡觉,差点?潸然泪下,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心想痛哭一场。
她抽抽鼻尖儿,盛淅在对面一愣:“是不是累?”
归归老师点?头如捣蒜,含泪道:“困得?想死,我就?想睡个囫囵觉。”
“……”
“你回去睡觉吧。”盛少爷说着,十分干脆的把面前书一合。
他?道:“我知?道你作业肯定比我那时候还?多——你回宿舍睡觉,电脑留给我,你剩下的那点?儿东西我帮你写了。”
归归:“……”
余思归看看Word里?自己写了十六页,还?得?至少再写六页的论文,又看看盛淅,想起宿舍里?那张床。
归归那下特别想哭,人犯困就?是很脆弱,加上还?有人主动伸出援手,帮自己收尾——怎么可能?不想睡觉?人不想睡觉那还?是人吗?
——但是不可以。
思归含泪道:“不要。”
盛淅看她的目光十分认真,伸手向她要电脑,说:“撑不住很正常。”
归归:“……?”
盛淅目光带着愠怒:“人是有极限的——电脑给我,我帮你收尾,我保证没人看得?出来?。”
“不要。”
思归擦擦被老师气出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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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我跨不过。
思归想。
余思归知?道自己身体里?长着一根叛骨。
那骨依存着她,支撑着她,成为她,从思归呼出的每一口气中?呼号着不屈,从她走过的每一步路中?长出不败的生命,叛骨伴着未尝一败的女孩,跨越每一座积雪皑皑的山。
那根骨是打在思归体内的钉,比她的灵魂更坚韧,比血肉更稠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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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被拒绝后没说什么,但归归从他?的神色发现他?愠怒已极。
而盛淅那愠怒是针对什么别人,并不是针对归老师——可他?连书都看不下去,把书翻开又合上,过了会儿火气十足问道:
“余思归你这个周熬了几天了?”
归归仍在琢磨“靴袢原理”,脑子里?一会儿觉得?弦理论就?是瞎扯淡,一会儿觉得?成泯牛逼,又不住想起娑罗双树下释伽牟尼圆寂的意象,脑中?列王纷争群雄割据,天文历史宗教三?国争霸,迟疑了下,回答:
“……期中?周确实比较辛苦……今天周五对吧?那就?熬了五天了。”
盛少爷连解释都懒,把书一合,手机拨了一个人的电话,向咖啡厅外走。
归归:“……?”
你要打电话把我抓走吗?归归乱七八糟地想,看着盛淅往花坛去,感觉他?好?像在怼人。
大玻璃隔音还?挺好?的。
思归听不见他?到底在和谁打电话,又是在生谁的气,说不定是在骂我……归归难过地心想关?我屁事,你不如让成泯不要发疯,信女愿茹素三?天换成泯下周给我们放假……
然后龟龟打了个非常困倦的哈欠,继续写那篇论文。
一个字,一个字,时而查阅一下文献,时而想起摩诃萨埵与迦叶。
她写着写着,只觉自己身处无尽的、温热潮汐之中?。
那是思想的海潮吗?
思归敲下一行字,向外看。
咖啡厅外山川寂寥,北国秋至。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个周, 成泯居然很奇怪地没?布置作业。
“该复习就去复习吧,”周扒皮在课上悻悻道:“这个星期我?就不瞎掺和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起哄着问:“老师良心发现了吗?”
成泯懒惰地想了想,回答:“儿子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