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于是大多数人?沉默起来,假装看?不见薛儒面对那个小团体时的瑟缩,假装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仿佛只要逆一下那个鳞片,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如果你看?见一个孤单懦弱的同?学?被霸凌,你会?做些什么?
余思归交出过自己的答卷。
她闭了下眼睛,走进了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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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班闹哄哄的,仍带着刚刚闹腾过一轮的活泛,大家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光——只有班长头顶拢着密密匝匝的乌云,散发着颓唐之气。
看?这?模样性感荷官这?个职位,已经花落班长家了。余思归不无同?情地想。傻子才会?在这?班上?当班干部呢。
——这?毕竟是个全新?的环境了。
第一中学?这?群学?生?说好听了叫社达,说难听了叫慕强……但倒不是坏事,而且从重点班到普通班都一样,因此没?有人?吃曲若那群人?这?套。她就算想兴风作浪也没?有群众基础,更别提一班和?九班隔着两层楼,她鞭长莫及了。
入学?后,余思归曾远远留意过薛儒与班上?的同?学?相处。
在这?个和?煦环境之中,薛儒已经交到了爱好相近的朋友,他们班上?的同?学?也温和?地接纳了他……
“?”姓盛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了?”
余思归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桌子前?,盛淅已给她腾了个位置,让她赶紧进去。
归归很?坏心眼地挤兑他,“就不懂,你这?个个子为什么不滚到后面去?”
盛淅从不往心里去,漫不经心道?:“班主?任可能为了和?你平均一下吧。”
余思归:“……?”
“平均了之后勉强到个班级平均身高?”盛淅放下书,不太确定的模样:
“咱俩应该还是可以平均出来的吧?”
归归威胁:“小心我揍你!”
盛淅礼貌点头表示收到,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那本加缪手记。
阳光温暖地洒在他身上?,盛淅看?上?去安定而温暖,仿佛身后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似的。
有时甚至会?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个梦……余思归忽然一阵恍惚,几乎对那夜的一切都产生?了质疑。
但是紧接着她的一只手微微发起了烫来。
那是个在暴雨冲刷时、握紧了她的手的人?。
归归耳朵尖儿没?来由地有些发热,别开了脸去。
……他也不是那么糟。
紧接着十六岁的归归老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那一刹那她耳根红得滴血。
但是归归脸红之余,又没?来由地冒出了个想法——这?家伙会?不会?真的是十项全能?
可惜了,根本不会?有印证猜想的机会?了,归归托着腮帮看?着窗外大海想……今年运动会?肯定没?他的份儿了。
看?他这?个趋利避害的模样,搞不好以后都不会?有好吗!余思归很?不平地想,全班四十多个人?,为什么没?人?发现他好烂呢?
——奇奇怪怪。
余思归叽叽咕咕,认定姓盛的是个很?好的人?类学?研究样本,从桌洞里翻出下节课要用的教科书。
仲春海风如山洪涌入,吹散似火的窗帘。
……应该对他好点。
余思归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又觉得有点羞耻,天人?交战似的,脑袋上?缓慢冒出个打结的泡泡。
她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屈服于本能,把自己宝贵的薯片袋子往盛淅处一递。
——毕竟是救命恩人?。
“吃吗?”善良归归问。
然而盛淅看?了袋子一眼。
那一瞬间,余思归清楚地看?到这?崽种的眼神,流露出熟悉且几不可察的、她怎么把包装拆了的少爷嫌弃……
余思归:“……”
姓盛的倒没?什么恶意……他只是敷衍道?:“不了,谢谢。”
算了,龟龟想,终究是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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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归自从下雨那夜之后,警戒心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再加上?曲若那句“校外呢,校外怎么样”,归归老师每次下自习回家都不敢在外逗留太久,唯恐被神经病盯住,回家路上?一路狗狗祟祟东躲西藏。
这?很?合理,毕竟十几岁的年纪,放学?路上?经历一次白刃追杀就够离谱的了,万一还没?隔几天就得遭遇傻逼同?学?,那可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但是的确,无事发生?。
余思归对这?风平浪静的生?活有俩猜测:一是曲若终于长大了,终于从幼儿园大班毕业,学?会?了像一个青少年一样思考;二是附近加强了戒备,警察王姐级别挺高,说不定已经把要取归归命的苗头在暗中扼死了。
她把后面这?个猜测说给姓盛的听,姓盛的表情很?是变幻莫测……
他高深了半天,施施然地说了句:回头我传达一下你对王姐的感激之情。
余思归:“……”
——姓盛的谜语人?滚出高一十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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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骄阳高照,操场上?太阳金黄发烫。
大课间跑操结束,余思归与刘佳宁一起,跟着人?群,一起往小卖部的方?向去,操场上?零星留了几个班,似乎是要搞开幕式排练。
藤萝小巷挤满了去小卖部抢吃的的人?,少年们吵吵闹闹,翠青枝叶吹了满巷。
余思归看?着一簇藤萝,突然道?:“宁仔,你有没?有发现盛淅这?人?说话很?有意思?” 刘佳宁一呆:“啊?”
“你没?感觉吗?”余思归也是一怔。
归归若有所思地抱着厚外套,抬起一手遮着太阳说:“盛淅说话风格很?奇怪的呀,我长到这?么大没?见过他这?样的……他不说谎,但也不告诉你实话,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某件事,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来真相。”
刘佳宁疑惑一瞬,转眼变得更加困惑:“他有什么真相好撬啊?”
余思归:“……”
言外之意是……余思归你有病啊,还想挖掘同?班同?学?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且你为什么还和?他摽着?”刘佳宁伸手拽下一枝紫藤萝叶子,不解地问,“我都以为你俩关系好多了。”
余思归张了张嘴。
那是余思归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秘密。
一方?面她不晓得对佳宁和?盘托出会?不会?把刘佳宁扯进这?个漩涡——尤其是她现在连这?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余思归只知道?这?件事关联甚广,恐怕和?过去的妈妈有关,与盛淅的父母也有关……但是盛淅的父母是个秘密。
他自己绝口不提,仿佛他们不存在;连第一中学?都对那空白的档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把佳宁扯进来。一个声音浮现在脑海中。
余思归在原处怔了半晌,终于呆呆地道?:“……宁仔,你觉得一个穷教书的能惹什么事?”
刘佳宁没?跟上?思路:“啊?……有什么关系?”
“她惹过的最大的事,”余思归低头想了想,“就是有年评职称盲审的时候卡了一个文学?院的副教授,那个副教授没?评上?正高,但有点病,在学?校放话要给我妈好看?。”
刘佳宁用藤萝枝叶编着什么东西:“最后那人?不是被寻衅滋事带走了吗?”
“是啊,”余思归抬头仰望着太阳,“我妈是个很?刚正的人?,她做事是无可挑剔而且公正的。”
刘佳宁哧地笑了起来:“你们母女可真复杂。”
余思归:“所以……”
……所以她怎么会?被卷进这?样的事端?余思归想。
在过去的十六年,余思归一直跟在妈妈身边,跟着住宿舍,跟着东搬西挪,看?妈妈备课到深夜,被妈妈按上?护目镜,抱起来透过一片玻璃看?一道?能将痕迹铭刻在硅片与蓝宝石上?的光。
蓝宝石,Saphaire。
实验用的蓝宝石与年少归归想的漂亮石头截然不同?,是一片透明的、一点也不蓝的玻璃;硅片反倒更色彩绚烂。
这?么想的话,妈妈是不是更像蓝宝石一些?透明而稳重。
余思归飞快地摇了下头:“没?什么,就是我妈告诉我最近她上?下班都很?小心,我有点担心她而已。”
刘佳宁困惑不解:“我总觉得你瞒了我点什么……”
然后她转念一想,道?:“算了。”
那时两个人?已经快走到校园超市门?口了,超市门?口乌乌泱泱挤着一群买零食的,余思归估摸了下馅饼保温箱前?的人?数,正准备吹响号角发起冲锋陷阵,但紧接着刘佳宁就一扯她校服袖子,给了她一样东西。
“喏,”刘佳宁递出一个藤萝叶编的小环,“给你。”
——是她刚刚编的。
春日藤萝柔软生?嫩,叶子一掐就流水,刘佳宁以草叶缠了好几道?,扭成了一个小小的手环。
余思归见了手环,眉眼弯成小月亮:“宁仔,小心因为破坏一中绿化被抓走哦。”
“不至于。”
手贱薅了许多叶子的刘佳宁一本正经道?,“心里有逼数。”
余思归哈哈大笑,接过叶子扭的圈圈,套在了自己手腕上?——动作再自然不过,带着一种默契的稚气,犹如她们小时候的某个嬉耍闹腾的下午。
岁月如长河,如同?所有人?都要坠入的黄粱大梦。
鎏金阳光泼泼洒洒,透过梧桐叶,落在女孩子年少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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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看?见归归老师手腕上?的藤萝叶子手环,沉默了三秒,好奇地问:
“怎么不给你做两个套着?”
然后他比划了一个熊吉被警察拷走的表情包……
余思归没?抢到宝贵的馅饼,心情很?愤怒,还要被姓盛的阴阳怪气:“可说点好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