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她知?道这是不好的,知?道这是会伤害我的,知?道此时我是孤独且需要她的……但是当我对她说出那句“再见”,她就会装作自己听不懂我的生气,听不懂里面的挽留,听不懂我在想她,装傻认定那是我在对她道别。
然后毅然离我而去。
她妈在门厅处翻了翻车钥匙,拎起门口她死活看不顺眼的外卖袋子,趿上刚脱下的长靴,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接着一把雨伞砰地撑开,嘣开无?数水珠。
门吱呀关上,门舌咔哒弹响,在黑暗中。思归听见脚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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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睁眼,你都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归老师睁开眼,对着客厅非常怅然地叹了口气,心想我妈真的太考验我了,一回来就给我出大难题……
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我们小孩每天想着法?子叛逆也很累的啊!你们中年人到底还行不行了,能不能学着少给儿女添堵,小心哪天把苏大强贴你脸上……
越不让我订外卖我今晚偏要定,余思归恶毒地拿起手机点开能够毒杀盛淅的两个APP,不仅要订外卖,我还要订麻辣小龙虾神仙桶和老谢烧烤王妈炸串,吃完还要把串串一根根插在你养的仙人掌上!
反正你忙成这样,明年你都发现?不了仙人掌刺已经被龟龟换过一轮……
余思归这么想了一通,心里还是难过。
柳敏什么都问了,还说了一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是小孩”,追问盛淅,但却没问她为什么会和这帮人起纷争,仿佛这完全不重要似的。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你关心盛淅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生的。
余思归难过地戳戳手机手机,发现?盛大少爷居然鸽了她最后一条消息,迄今两个多小时了,一字未回。
那一瞬间,归归悲伤滚滚而来。
五十多盒膏药,足够把余思归贴成一只粽子还有?得剩,贴成粽子还能拿药酒咕嘟着把粽子煮熟,还用乌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转学生作恶多端,惹得归老师羞耻难当,却连一句消息都不回。
是不是有?别的小姑娘勾引你,归归含泪想,你最好是祈祷自己死了!
然而盛淅却坚决没有?要发消息、或者主动与归归说话的迹象。他只是很平静地一言不发,仿佛这事儿告一段落了。
没有?告一段落!他还逼着我签了一只乌龟,这个仇我们没有?完!而且为什么不回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余思归想和他聊天,抱着手机纠结又?痛苦——痛苦到恨不能食淅肉啖淅血,将姓盛的戳在仙人掌上。
但转学生就是安安静静。
归老师拿他没办法?,一个人蹲在那座山一样的药前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十分想把盛淅扬了,却又?恍惚地想起自己打不过他,他太能打了。
真和同桌闹起来的话,会被他按在地上反杀也说不定……
余思归怅然叹气,心想老贺说的也许真的没错,盛淅确实镇得住我。
她蹲在地上,开始收拾那座山一样的膏药。
下一瞬间,余思归忽然在袋子里摸到了一个不小的泡沫箱。
余思归:“?”
袋子里的药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大一个泡沫箱都被埋没在里头,没仔细翻找的话恐怕很难看见。
归归十分困惑,将泡沫箱拿了出来。
泡沫箱还挺新,恐怕没经过几个人的手,可?能是下午现?装的,只以一根麻绳松松系过,以免内容物?洒出来。
余思归坐在地上,好奇地掀开泡沫箱盖儿。
——里头整整齐齐一箱红彤彤、圆滚滚的车厘子。
余思归:“……”
归归老师这辈子没见过这场面,大为震撼,将泡沫箱盖翻到一边去,发现?整齐车厘子上轻飘飘地放了张字迹矫健有?力的纸条:
「等伯母回来了,你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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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的笔迹,墨迹未干。
那个刚刚抢走了归归妈几乎全部注意力的家伙干的。
第三十三章
实在?是太多了。
——车厘子, 实在?是太多了。
余思归甚至不?知道清明节前后车厘子都是从哪来的,毕竟超市车厘子已经销声匿迹近一月余,本地樱桃还青黄不?接呢, 这箱车厘子个头巨大色泽圆润紫红, 个个用油纸单独裹着, 在?这春日里,实在?有点儿……
“——实在?有点嘲讽。”
归归捧着盆喃喃, “委屈你了, 被我放在?这破盆里一通乱洗。”
车厘子一声不?吭, 在?盆里滚了滚, 余思归心想沉默就是你的呈堂证供,捉了一只有罪的车厘子咬了一口。 心情确实很?难言说?……余思归啃着车厘子想:盛淅和妈妈先?前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言语里对妈妈还有点非常淡的认可与崇拜。换句话说?, 这故事?里登场的每个人?, 知道的都比余思归这个门外汉多。
下一秒,余思归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车厘子,到底是给我的还是给我妈的?
“……”
那是我妈,不?是你伯母!
而且你是我的同桌……
余思归心里生起一吨闷气, 心想,是我的。
思归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 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妈妈和盛淅可能的关?联。盛淅是那种稍一相处就会觉得他生在?云端的、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的大少爷,而妈妈和那些叔叔阿姨却是草根穷学生。
连组里最宽裕的张爷爷去食堂,有时也会节省地打半份绿豆角。
而盛淅这家庭……
他的尊贵家庭, 应该也是吃绿豆角的吧?
余思归实在?不?太确定豪门望族究竟是挑金扁担还是银扁担,只好拿出手机给妈妈发微信:“妈, 你认识不?认识盛淅这个人??”
她妈应该是开?车等?红绿灯时顺带回?的,回?得很?快, 发了条茫然的语音:
“囡,这啥问题?他不?是你同桌吗?是对妈妈钓鱼执法吗?”
余思归:“……?”
什么钓鱼执法?余思归简直被她妈这句搞得莫名其妙,茫然地问:“啥……啥呀?”
柳敏那头沉默三?秒,冷静道:“也是,你如果?能学会钓鱼执法,妈也不?至于现在?发愁……对不?起囡,误会你了,妈对你道歉。”
余思归:“……”
感?觉好像被骂了,你现在?为什么发愁?
思归觉得奇怪,小声问:“你以前也没见过盛淅吗?”
柳敏:“我为什么会见过你同桌?”
“就是,”余思归纠结地道,“早些年我们还在?北京的时候,你对他或者他爸妈……”
柳敏这下愣了挺久,然后发来一条语音。
“没有吧?”柳敏道。
语音背景里传来她沿着走廊奔跑的声音,她对女儿诚实地说?:
“实在?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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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自己没有印象,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柳敏当年在?课题组里人?称“大师姐”,要知道这名头可不?是瞎叫的,而是真正?的接班人?意?义上的“大师姐”。
项目组领头人?张教?授极其器重这个年少离异的、带着个小女儿的贫困女学生,将项目的不?少事?务都下放给了她,其中也包括杂务这一项——当然不?是全部,二三?十人?的大组的杂务是能压死人?的,因此当年课题组杂务负责人?有二:柳敏与另一个副高职称的老师。
那个副高负责金钱往来与资金报销,思归妈妈则负责实验室杂务与人?事?。
负责人?事?的柳敏记忆力超群,却不?知道盛淅及其父母,线索再次崩断在?了此处。
干脆直接问算了,余思归想。
……却又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值得。
姓盛的总有点将归老师当成小宠物戳叽着玩的意?思,归老师对他逆反心理严重,势必要将事?情的全貌全部调查出来甩在?他脸上证明自己比他牛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她妈干脆就是把女儿当小婴儿看待。
这俩人?「看不?起归总」五个大字已经贴在?脸上,除非走投无路,断无主动询问他们的道理。
余思归烦闷地翻出妈妈的老相册,看妈妈的老照片,忽然又想起了不?少细节。
——当年课题组的解散,余思归其实是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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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大的课题组,集合了那样的一批年轻人?,本来像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但解散时却仿佛一个忽然划下的休止符。
突如其来,而且不?可逆转,像一场闹剧。
谁都没想到结局会是场笑话。
先?是调查组。
来了一群人?调查课题组科研资金占用情况,把学生们从课题组里一个个叫出去问话,后来从学生嘴里问不?出所以然,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也没听说?过谁挪用了科研资金,后来就变成了翻账本查账。
资金往来却的确不?清白?,牵扯的金额巨大。
负责人?张教?授那年本要评院士,但迎来学部院士这终身荣誉之前,迎来了五年的有期徒刑。
接着,负责人?被捕后,清算也接踵而来。
资金往来的账本并不?是妈妈负责,但院里评议组认为柳敏作为课题组直接负责人?之一,其实是难辞其咎的,而且很?有可能对此知情。
柳敏当时没有说?半句话,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