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岁月蹉跎流逝又滚滚向前?,对这世间万物?一视同仁——思归再也?不会进入那个她?一天呆十四五个小时的高一十班,正如妈妈再也?无法回到那十余年前?喧嚣和睦的、梧桐叶遮天蔽日的房间。
——人?活着,是要朝一切道别,进入新的人?生的。
余思归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楼梯间里枝叶茂密,远处传来极轻的级部主?任维持纪律的训斥,盛大少爷一人?抱着挺沉的书,连思归的包都一并背着,用力时胳膊上隆起线条,有力而流畅。
……这个神秘莫测、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又赢得了大家的信任的家伙。
“……”
走廊远处,级部主?任训斥的声音猛然拔高。
场面忽然变得有点狰狞,甚至能唤起他们?学农那天夜里的记忆——那近乎偷情一样的、盛淅那句开玩笑似的的“你力气好小”,还有他把?自己一推,扎在脸上的、湿润稻草触感。
那一刹那,龟龟耳朵根又红了……
她?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夜的罪魁祸首盛淅,盛大少爷走得比她?稍快,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你知道你做什么了吗!
龟龟立刻大生其气!她?心想男女有别,草垛是什么地方,岂能把?女孩往上推,你做这种事放在古代,是要娶我做老婆……
做……啥?
思归:“……”
抱着东西的盛淅:“怎么了?”
归归颤抖着吸口气,声音听上去羞耻得要哭:“……没?、没?怎么。”
盛淅略为?不解。
但他毕竟是个敏锐的人?,猜到了什么,看?女孩子一眼,温和地哄她?说:
“好啦,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换个高二教室而已。”
“……”
不是因为?换教室。
思归觉得这种恐怖联想,还是这辈子都不告诉他比较好……
……
高二(十)班仍是那种天时地利靠海的位置,盛淅把?东西塞进思归的新柜子里,进门前?对思归揶揄一笑,绅士地对她?说:
“欢迎来到高二生活。”
靠窗第一排的位置没?有人?,与已被空出来的楼下教室别无二致,窗里能看?见拢在大雨里的海。
班级里嘈杂不堪,纪律难以维持,盛淅走在思归前?,留一个利落修长、极具风度的背影。
——思归忽然想,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的道别,然后进入下一段簇新的岁月;而盛淅的下一段岁月里,他想做的是什么呢?
他的规划又是什么?
这个什么都不愿说的、谜一般的人?。
-
贺文彬到班后,又把?位置调换了一番。
这个班级刚换到新教室,尤其紧接着教室又要被用来作中考考场,所以教室里除了同学们?啥都没?有——此时是最好换位的,整个班都被一通调换,但只有思归和盛淅这对同桌的调换方式是……往后挪了一个座位。
“一米八多,一米八几?”
贺老师不太爽利地道,“恁俩坐在第一排过分了,让你俩坐了一个学期已经快被后面的同学骂死了好吗?你俩带着包往后稍稍。”
龟龟一呆,难道我还和他绑定了吗?
思归错愕地看?着班主?任,她?心里一直认为?他下次调座位恐怕要把?自己和盛淅调开——要知道暗生情愫在高中是一种明晃晃的忌讳,把?男女同桌安插在一起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而龟龟觉得自己的箭头?还挺明显的。
然而贺老师只是抱着胳膊看?着他俩,眉头?轻皱,带着三分薄凉两?分嘲讽……审视他们?同桌两?人?。
片刻后施施然开口道:
“盛淅,这次你坐里面,让余思归坐外头?。”
归归:“……”
盛淅淡淡一笑,轻一扯归归校服领子,让她?跟着自己到后面来。
思归被揪着后颈,呆呆瞅贺老师,震撼地用眼神问,老师,我们?这边气氛都已经这么奇怪了,老师你难道没?察觉吗?
贺文彬却?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
那眼堪称意味深长,饱含老师我也?有点儿心疼你但归根到底还是你活该……的意味,用眼神传递了片刻自己复杂的、为?人?师表早已洞察一切却?不会作半分行动的情绪,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归归:“……”
盛淅很轻地笑了声,坐在了归归旁边。
-
……
算是赚到吗?余思归在回家的路上,茫然地想。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复杂,思归甚至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一方面她?觉得这不算好事:别人?的初恋都是甜美而隐秘的,对方可能是个学习或者运动不错、值得自身仰望的对象,从统计学概率来讲双方家境不说一样,至少也?会相仿;换句话说,双方家境的财富值计算出的方差应当遵循线性回归模型……
毕竟这世上的财富遵循80/20效率法则……
珍爱少女心,远离数竞练习册。
归归老师羞愧地将?帕累托定律删除,刚删完就想起自己做着玩的数竞练习册也?是大少爷的。
归归:“……”
完全被他拿捏了。
余思归长长叹了口气,望向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
然后她?有点低落地垂下目光,心里又有点发堵。
「初恋。」
余思归仍记得自己初中——甚至小学时,班上就已经有女孩开始诉说这些柔软的心事。她?们?对一个男孩的知慕少艾。那些“慕”或是爱情,或不是;是稚嫩的,稚嫩到有时惹人?发笑,可那稚嫩的刀刃却?永远向内,能引得自己痛哭,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再属于自己。
动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方成绩太好,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帅,或许是一次潇洒的投篮暴扣,可能是在食堂或升旗仪式的惊鸿一瞥。
……也?可能只是因为?下雨天,素不相识的对方为?自己撑了一把?伞。
——而那都与思归无关。
有人?慕强。
可余思归就是不需要依托任何人?的「强大」本身;有人?喜欢耀眼的个体,而余思归从小就是灿烂夺目的。
可无论这些人?取向如何,他们?喜欢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平凡的人?。
余思归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也?对,思归想,谁会在普普通通小日子里接触盛淅呢?
小日子里不会有王姐猛然掏出一级警官证,不应该有这么奇怪的保护任务;不该存在两?代人?甚至更久的纠葛,或者深夜落雨小巷里的逃命;而盛淅身上不应有那样长的伤疤。 所谓小日子,应该是平静的。
譬如回家路上买个奶茶,看?看?大妈大爷拖着买菜小车满街溜达……而生来高贵的盛同学多半会拒绝路边奶茶店的那些破饮料,更不可能推买菜的小车。
……可恶的高贵大少爷!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之间那真能算渊源吗?龟龟心里开始犯嘀咕。
与其说是渊源,倒不如说是贫穷课题组被有钱人?包养的苦闷故事……
然而下一秒,雨水吧嗒一声掉到归归眼皮上。
归老师悚然一惊!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再不跑就要变成落汤鸡!归老师腹诽思路暂停,沿着梧桐茂密的小街,冒着雨,飞快冲向自己家。
-
…………
……
龟龟回到家时,外面大雨瓢泼。
余思归显然没?讨到好,而且付出了在路上飙内心戏的代价,被淋得湿哒哒,脑袋上的毛像刚刚洗过,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中校服外套黏在身上,背包上挂的毛绒小青蛙稍一挤,朝外滴滴答答。
“这能叫骤雨?”
冒雨狂奔了五百多米就变成这样的思归,表情空白地喃喃,“这是雷暴级别吧……?”
话音未落,天空中一声惊雷划破天际!
毁天灭地的轰隆雷声随之而来……
“……”
一时间窗外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狂风怒号,余思归站在客厅看?得人?都有点傻,又觉得挺有我市夏日风范,站在玄关处,一边换拖鞋,一边捏着自己小马尾辫尾巴往外挤水。
思归:“……”
余思归凑近镜子打量自己的小马尾,小马尾泡了水,辫尾只是鼓鼓的,弧度还可以,感觉也?不是很圆。
……什么叫马尾辫圆啊!龟龟委屈巴巴,觉得自己辫子非常正常,是盛淅找茬……
而且他在我身上挑了好多茬……
思归挤完头?发里的水,书包里手机忽然嗡地一响。 余思归这才想起包里还有手机,赶紧把?侧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所幸手机防水性能不错,没?啥事儿,拿出来一看?,消息竟然来自同桌。
盛淅只发了一条:「到家了没?有?」
……挺关切的。
归归头?发已经散了下来,发尾湿湿卷卷,给他打字:「到啦。」
大少爷问:「淋到雨了么?」
窗外狂风暴雨,天黑得像黑夜,有种极端天气之势,树仿佛都能被拦腰吹断,树叶糊在窗上,叶子都被扯得残破不堪。
归归看?着窗外心有余悸,心想路上稍微多磨蹭会儿都要完蛋,打字回他:
「……淋到了。」
盛大少爷:「我要送你回家,你还说不要?」 归归娇弱地吸吸鼻尖,心想不是你之前?嫌我娇气吗……刘佳宁都告诉我了,说你觉得我被惯得好厉害。
「因为?我会独立行走。」龟龟打字,「我是不需要人?送的,淋雨这种小事,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必要的话雨里日剧跑也?没?有问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