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余思?归忽然觉得脑后的?头发都竖了下。
外面下着雨,妈妈深邃的?目光看着女儿, 余思?归没来由地觉得她世界的?拼图一瞬间?整个被打翻下来——但是仅一瞬而已。
因为柳教授下一刻就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没事。”柳敏看着窗外道, “太小?了, 我自己去?吧。”
余思?归:“……!”
妈妈转过了身?去?, 面对着客厅外风疏雨骤的?春雨。
母亲头发松松地在脑后扎着,身?形瘦高?俐落,影子拖得很长。
然后她嗯了两声, 对着电话那?头道:
“好?, 我知道了。”
随即挂了电话。
电话挂后满室静寂,唯有屋外劈里啪啦的?雨点敲击声。
余思?归:“怎么了?”
“没什么事,”妈妈平和道,“妈下午有点事, 先出门一趟。”
思?归不是好?糊弄的?人,立即追问:“她们为什么问直系亲属?你回答太小?……你是说我太小?了吗?”
“……”
客厅里, 思?归妈望着自己的?女儿,余思?归执着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去?似的?。
片刻后妈妈扑哧一笑, 莞尔道:“体检中心?让我去?补个检查,有项检查数据不太确定, 你在家先呆着吧,我再去?挤一趟。”
余思?归执着道:“但你没解释他们为什么要直系亲属。”
柳敏:“……”
余思?归怀疑地看着她。
“——看家族遗传史。”思?归妈眨了下眼, 给出答案:“就是家里有没有哪个特定的?病的?遗传基因……不过你还小?,遗传史跟现在的?你没什么关系,我就不带你去?了。”
思?归被唬住了……
“那?……”归归小?声道,“你……”
柳敏看了下表,挺自在地说:“那?妈妈先走了。”
余思?归再找不出追问的?缘由,只好?点头放她走人。
妈妈从门口拿起车钥匙,拉开门时门外灌进?夹雨的?风,“呼”地将她的?风衣吹得鼓起。
——像一柄生起锈,却仍锋芒毕现的?陌刀。
下一刻门咕咚一声合拢,门外传来小?汽车‘滴滴’解锁之声。
思?归听见妈妈的?步伐远去?,车门打开又砰地关上,驶离悠长的?小?巷。
窗外大?雨滂沱,天穹灰沉,乌云沉沉压着,仿佛被一把锈刀捅漏了。
余思?归独自留在家里,对着那?堵门发呆,过了会儿想?起自己的?作业还没做,回到茶几前坐下。
她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却总是失败,只得掏出手机,想?和什么人说说话,聊解心?中苦闷。但是思?归手刚搭在键盘上,下一刻眼睫就轻轻敛了起来。
手机屏幕回归黑暗。
余思?归无声无息,把脸埋回自己的?臂弯,望向落雨连绵的?窗外。
-
……
那?天下午,柳敏久久未归。
大?约下午四点多时她发来条微信,让归归晚上自己定个外卖吃;思?归没有半点胃口,敷衍地点了个汤饭,然而雨夜路遥,骑手跌跌撞撞送来时饭已被泡坨了。
归归勉强舀了点汤喝,没吃几个米粒,就恹恹地把盖子盖了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
余思?归一整天心?里都惴惴不安,食难下咽。
她安慰自己妈妈不会有事,那?是被叫去?加塞,多个补充检查而已,在这年纪……也?不能算罕见,百度搜过,没事的?比比皆是,说不定就是哪个片子拍得不太清楚……
然而医院肯定早就下班了。
余思?归看着黑涔涔的?雨,看着时间?,心?中堵得发慌。
她给妈妈发微信问她在那?,柳敏却没作任何回复。
……就像没看到一般。
-
妈妈回来时已经八点多了。
余思?归在极端焦虑之下,一点儿作业都没做。
早春黑夜,大?雨滂沱,云的?尽头有春雷闷闷滚过。
柳敏浑身?裹挟着风雨推开家门,风衣潮潮的?,似乎被冻得脸有点红,眉眼带着点思?归会感到陌生的?柔和之意,见到守在家门口的?女儿,很轻地笑了笑。
“你没事吧?”思?归紧张地问。
柳敏把车钥匙往门口处一丢,笑眯眯地随口说:“没事——不过在体检中心?碰到我们自然科学学部的?周科长,他今天也?来体检了,所?以我们晚上赶巧,一起吃了个饭。”
归归十分怀疑:“真的?没事吗?”
“一点儿事都没有,”柳敏笑着说:“护士一不小?心?把一个样本弄没了,所?以我又重新抽了一份。”
余思?归总觉得这句话里有猫腻——且和中午的?理由有点左右互搏。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可言。
女儿问:“那?……那?你为什么不回消息?”
柳敏自兜里摸出手机。
那?手机膜都碎完了,湿漉漉的?不太好?握,她将手机掂在手中,轻轻一甩,递给女儿,示意是手机没电了。
思?归:“……好?吧。”
“吃点什么吗?”归归惴惴不安地问妈妈,“我给你下点挂面……?”
归归妈看了看四周,看见思?归合上盖的?汤饭,道:“不用这么麻烦,你那?外卖是什么?有剩的?吗?我糊弄着吃点。”
思?归轻轻说:“汤饭。我给你热一下吧?”
柳敏得到答案,笑眯眯地道谢:“那?好?,麻烦你啦,谢谢闺女。”
余思?归拎着外卖盒子,穿过妈妈身?边,将泡坨了的?米饭倒进?小?锅。
窗外雨声细密,夹杂着穿过天地的?沉重春雷,思?归在雷声中拧开煤气灶,小?火煮着冰冷白汤。
——她甚至都没发现我在试探她。
思?归自嘲地想?。
我其实挺讨厌试探的?。女孩子轻闭了下眼,接着望向那?位,据她自己说,已经与“周处长”一起吃过……如今却在傻傻地等一份坨了的?汤饭的?母亲。
妈妈坐在餐桌前,窸窸窣窣起身?,给手机充电。
她身?上有股熟悉气味。
像是雨,又像是坟茔前新生的?春草。
——妈妈今晚冒雨去?见了外公外婆。
-
……
余思?归不是个能被轻松糊弄过去?的?人。
但是那?晚妈妈只是安静地吃完了那?碗剩汤饭,第?二天就开始照常上班,再无半点异常。
下班后还有说有笑,态度之坦然,余思?归甚至一度以为那?夜的?妈妈是个幻觉。
可能只是体检结果?不太如意而已?龟龟不太确定,但是“不如意”这三个字,断然不至于让妈妈这个铁打的?人跑去?见外公外婆……要知道去?公墓的?路并不好?走,而且公墓距离市区近几十公里……
不对,也?许妈妈根本就没去?,我闻到的?熟悉味道只是我的?错觉。
毕竟从人身?上的?味儿闻出行?踪,怎么说怎么像狗才会干的?事儿……
思?归被搞得十分怀疑,但还是集中起了精神,在春日暖阳中听起了课。
-
一轮复习几乎一周一考。
金黄朝阳洒落整条走廊,余思?归和刘佳宁穿过长长的?中庭,周围贴着近期的?学校公告,还有上期未揭的?月考红榜。
刘佳宁仍对红榜的?八卦贼心?不死,踮着脚看往期名次,月考归老师考了年级第?三,她的?恐怖同桌考了年级第?二——年级第?一则被某个作文满分的?一班女生占据。
“——那?个女生作文写得真好?。”刘佳宁走在路上突然来了句感慨:“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把伤口扒得这么细……她写自己爸是伤残,妈妈又是如何……写她小?时候因家庭环境而来的?自卑,写长大?了随之而来的?自负,写她父母头上的?白发。”
“……”
“当时语文考试的?时候我给她一包纸巾。”思?归说。
刘佳宁一愣,问:“为什么?”
“她当时就坐在我后面,”思?归轻声道,“我听到她好?像写作文的?时候……”
……我听到那?个叫邹敏的?女孩写着作文时,在后面哽咽。思?归想?。
余思?归没再说下去?,眼神放在文科红榜上,那?张和她们截然不同的?榜单。余思?归看了下前排的?同学的?名字,没有一个是打过交道的?——她和文科班天然有壁,几乎不认识几个人——然而下一秒,她目光一顿。
是个熟悉的?人名。
「沈泽」,年级39。
……那?个不学无术的?扛把子。
余思?归看着预备役法制咖飞速蹿升的?小?科分数及名次,心?中莫名而陌生,手指无意识地按在他的?名字上。
“你说长大?意味着什么?”思?归忽然问。
刘佳宁一愣,不知道余思?归从哪里找出这破问题。
余思?归瞅着那?个陌生却熟悉的?名字,朝阳洒落在榜上,那?榜似乎是少年人的?全部,又似乎不是;她总觉得成长赋予了他们这群人什么事物——但这与其说是‘赋予’,不如说是‘等价交换’。 少年必须要以匕首刺出心?头的?热血,才能换取一个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