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奈一
“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宋宴辞正和谭靖说着话,顺手夹起火候差不多的肉放进顾念栖碗里,却看到先前夹给她的那些都分毫未动,而她的目光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没有。”顾念栖朝他笑一笑,拿起筷子强行打起精神,但看着色泽诱人的食物,却仍旧提不起什么食欲,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很小口的吃着。
“知道你们后天要拍mv,”谭靖将边上的一些小吃拼盘也推到她面前,老父亲般的口气。“但根本没必要担心,你这段时间瘦太多了,如果能水肿一些反而好,不然上镜会很显憔悴,放心吃,好好补补。”
“才没担心这个,”顾念栖埋着头,依旧很小口的吃,“我这是细嚼慢咽促进吸收。”
“你小子拍mv的时间也定的巧,”谭靖又看向宋宴辞,“我们念栖过生日还要陪你工作,你最好早点收工。”
“放心吧,不会让她累着的。”宋宴辞端起瓷杯轻啜,眼底盛着意味不明的笑,
排除万难选在这一天,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无声》明年春节档要上的事你们知道吧,”谭靖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倾了倾,顾念栖跟他报备过要陪宋宴辞去欧洲巡演的事,他忍不住还是要多说两句,“结束就快点回来,到时候一堆工作呢,别偷偷跑去哪里过二人世界去了,两个月够久了。”
顾念栖不满抬眼,“我们俩哪个看起来像恋爱脑。”
“你勉强不算,但他一定是,”谭靖瞥向宋宴辞,从他回国出现在顾念栖身边开始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恋爱脑,弄得他经常提心吊胆,
“你前公司应该挺不想放你离开的吧,现在还在到处给你立背叛团体的白眼狼人设,放言你回国自立门户发展直线下滑。”
“所以你这次巡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出一点差错都会被他们当作由头大做文章。”他语重心长,“所以这次出去把她保护好,cp再火,你们俩现在在外界的关系也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已,纵使很多人嗑,这一点他们也是心知肚明,这种时候还是别节外生枝,对你们都好。”
“放心,”顾念栖示意他安心,她一直知道宋宴辞这次的海外巡演,是他单飞和转型期站稳脚跟的重要机会,“我会尽可能低调的。”
她说着,视线瞥向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又忍不住拿过来给顾锦程拨去电话。
依旧是漫长的提示音,在她准备失望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
“在忙吗。”她立刻开口。
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却叫她‘息息’。
顾念栖的心跳莫名快了两下,“您是哪位。”
“我是……”女人语气一滞,没说出所以然,而是将话题转移,“你父亲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但他托我告诉你,他给你寄的东西现在应该已经在你家门口了,让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查收。”
顾念栖想问爸爸为什么现在不方便,为什么寄了东西不自己说,反而让别人代劳,但现在还在餐桌上,对面的人她也不熟悉,不好问那么多,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好的,谢谢你。”
“对了,”女人想说什么,但又很快止住了话头,“再见。”
她电话挂的很匆忙,但顾念栖还是从那边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抽噎,掩盖在紧随而来的忙音里,轻的像错觉。
心里的不安更甚,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待下去,于是起身,说自己有事要先回家了。
她极力地掩饰了,但连谭靖都看出她神色有异,宋宴辞跟她一起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本来就是我做东的庆功宴,现在还没到一半我就走了,你得替我多留一会,”顾念栖按着他肩膀让他重新坐下,笑了笑,“我叫好车了,不用担心。”
宋宴辞看她态度坚决,也只能妥协,“有事及时联系我。”
“嗯。”顾念栖点点头,戴好口罩快步走了出去。
周五的晚上,路人都有种迎接周末的惬意,路面飞驰而过的车辆都有种松快感。
顾念栖走出餐厅,晚风裹挟着秋日的凉意,将零星落叶带到她脚下,不小心踩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腐朽碎片零散瘫在地面,又被下一阵风卷向不知名的远方,四散开来,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她垂着眼走向路边,思绪有些混乱,这时听到有人叫她。
她抬起头,便看到沈亦航从路边一辆迈巴赫的驾驶座下来,朝她走过来。
两个人因为这次的风波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一方面是顾念栖有听闻一些众嘉高层的风吹草动,而沈亦航这段时间经常忙的像失踪了一样更印证了这个事实,
另一方面,她算是对这次狗仔曝出的横跨多年的大量偷拍照片有了心理阴影,虽然知道是宋承衍身边的人刻意为之,但还是难免有点ptsd。
这次也是因为沈亦航顶着压力帮她澄清,才一并邀请他过来聚餐,但他和梁司成一样,说可能没空过来,却没想到又出现了。
“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下血本全员和牛,但你没口福享用了,”顾念栖抬眼看他,抬抬眉梢,“快进去吧,不过我有点事得先走了,没办法招待你。”
而沈亦航今天难得没跟她插科打诨,完全没有平时那股轻佻劲,虽然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但西装领带都穿的规整,就是打理精致的发型略微有些散乱,“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顾念栖看他神色郑重中又带着些急色,“出什么事了。”
“能不能分一点时间给我,”沈亦航看着她,因为睡眠不足略微泛红的眼睛很疲惫,“是很重要的事。”
他身型依旧高大挺拔,但顾念栖能感觉到他是在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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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为周围车辆都有意避让,迈巴赫在路上行驶的很顺利,很快便开进了一处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里。
沈亦航帮她开车门,示意她一块上楼。
他一路无话,眉头皱的很深,顾念栖看他不寻常的神情,也就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要去哪。”
“我家。”
顾念栖从来不知道他在这里还有房子。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下了电梯来到公寓门口,顾念栖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件事一会再说,我有礼物要先送给你,”沈亦航输了指纹打开门,紧绷的神情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后天或许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提前两天过生日不介意吧。”
什么叫后天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顾念栖还没来得及揣摩他的话,就被拉着走进了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
公寓是复式的,客厅挑高差不多有三米,偌大空间被布置的好像一个艺术展,地面被馥郁的粉色郁金香占满,空气被幽香充斥,雪白的墙面上交错布置着大大小小的油画,画框无一例外的华美,和蜿蜒的花丛交相辉映,堂皇却没那么厚重。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花季,但这些花却开的新鲜饱满,尤其是这么多郁郁葱葱簇拥在一起,更显得壮观,顾念栖一时惊讶,“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郁金香。”
他平常就喜欢送她郁金香,哪怕过季也总能弄来几束,但这样的数量还是有点太超规格。
“这次的比较特殊,”沈亦航笑,“都是我亲手培育的,是不是很用心。”
“你那么忙还有时间搞这些,”顾念栖看他一眼,眉头微挑,而后小心绕开地上的花束去看墙上的画,瞳孔中的讶异也在这时更盛,
全都是她。
她的每一个角色,每一次活动,每一个造型,都被很好的定格在细腻颜料的勾勒中,每一丝神态,连同皮肤肌理和服装面料都描摹的清晰,
像是在画布上活过来一样。
艺术作品是创作者的心血,最能将作者本人创作时的感情暴烈的呈现,几乎没有办法掩饰,
顾念栖看着这些画,对于艺术的本能敏感让她忽然就说不出话。
太用心了,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这里直白感受到这种,径直越过朋友界限的用心,
她也是第一次和他相处时,局促到有些无措。
“谢谢,”顾念栖强迫自己表现的毫无察觉,语气和平常别无二致,“很特别。”
沈亦航笑了下,带她走到客厅最中央的位置,顾念栖注意到那整面墙都被幕布遮着,还没来得及问,他又在这时开口,
“知道我为什么说后天会没机会给你过生日吗。”
顾念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待下文。
“明天,”沈亦航喉头动了动,说出口的有些艰难,“是他们为我准备的订婚礼。”
顾念栖一时怔住,半晌才开口,“好像,有点突然。”
“不算突然,”沈亦航摇摇头,笑的有些苦闷,“这件事其实从乔温回国的那天就已成定局,我这段时间的挣扎,也都只是徒劳。”
顾念栖攥了攥袖口,她愈发不知道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似乎不合时宜,她总不能对着一桩他抗拒的‘喜事’,违心的说一句恭喜,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其实早就筹谋了退路。”
沈亦航闻言,一直落在地面上的视线移至她的脸,浓稠底色似乎被灯影折射出了零星光亮,希冀在其间隐隐闪动,“但能让我选择走上它的人,就只有你。”
“如果我放弃集团的一切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顾念栖心猛地抽动了一瞬。
“你放心,虽然到时候肯定不比现在风光,但我不是一无所有,也不会让你现在生活品质降低一点点,”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都是承诺,“我在法国准备了一处庄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你喜欢的花,有自然湖泊,划船钓鱼都可以,有马场可以随意骑马,还可以养任何你想养的宠物,”
“在那里会重新拥有我们失去的一切自由,你愿意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念栖眉尖蹙着,胸口微微起伏,“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宋宴辞,我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我从来就只喜欢他。”
“我知道,”沈亦航下颌微垂,微微出了口气,又重新看向她,目光有种泄了力的无奈,
“但你知不知道,我也从来都只喜欢你。”
“别说了,”顾念栖疾言制止,看向他的眼眸因为激动微微瞪着,“我现在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快要坍塌了,再说下去,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存在超过十年,陪她度过低谷期的友谊,他是唯一一个,
在那段她亲近的人都相继退场,与梦想失之交臂,每每想起都会觉得黑暗到熬不过去的时光,身边就只有他,
他陪她尝试堕落的感觉,让她释放自己,但又总能及时拉她抽离,不会放任她彻底沉溺越陷越深。
她不想让这样的友谊惨淡收场,更不想伤害他。
但沈亦航却不管不顾,下定决心要将一切都摊开显露,
他走到那面墙前,不由分说扯下了上面的幕布。
大片暗红色的丝绒布料坠落时像流动的海浪,接触到地面时发出沉闷声响,后面展现出的巨幅人像在射灯的映照下,每一寸纹理都震撼夺目。
还是她,只不过是十多年前的她。
浓郁的眉眼还稍显稚嫩,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身上穿着初中的白色校服短袖,衣领是蓝色,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很直很柔顺,
是她的初三,14岁,那时她被太过蓬松的自来卷困扰,第一次去理发店烫了头发,从那之后她也变得自信了不少。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开始。”
当年的影像在脑海里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融入四肢百骸的清晰,
沈亦航半侧过身子,声音在偌大空间里似乎染上回音,有点沉,“不比你喜欢宋宴辞的时间短。”
“我叫你别说了。”顾念栖眼里神色愤然,但更多的是无力,“你明知道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为什么要让这段关系变得复杂。
“你就当我,想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沈亦航仰头又将这巨幅画像打量了一遍,复杂的珍视,然后转过身,重新走向她,
脚步很缓,每一步都像走了一万年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