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厘
学校不大,穿过花架长廊,再将一条不长的林荫道走到尽头,他们从另一个校门离开了棉中。
前门比后门更热闹,车流繁荣,照亮道路两侧的不止有高大的路灯,还有满树星点灿烂的灯光,火树银花迷人眼。
来往行人熙熙攘攘,谢蔷注意到很多小孩和年轻人脸上身上都有荧光色图案,在光线暗处就会自然发光,很有趣。
谢蔷揣着好奇往前没走多远就有了答案。
原来是有市容市貌的宣传活动,扫码关注能免费领一支糖果色荧光笔,特别一点,还可以制定图案由志愿者帮忙绘画,头上,手上,衣服上,哪里都可以。
这个热闹谢蔷不可能不凑。
于是两分钟后,她从一位小姐姐手里获得了一支绿色荧光笔,以及右边脸颊一颗形状规整的小星星。
“哥哥,我帮你也画一个。”
她退回谢洵意身边,贫瘠的画技让她在谢洵意脸上打量一圈不知该从哪里下笔,最后还是拉过谢洵意的左手,很认真地在虎口处画了一个小小弯弯的月亮。
画完了,左看右看还不错,满意地举起手让他也看:“好看吧?”
他们就站在树下,满树的灯光似乎都落在了谢蔷身上。
从发顶,到鼻尖,再到肩膀,到裙摆,为她整个人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成为她眼底星光攒动的最佳陪衬。
虎口处微痒的触觉久久不散。
谢洵意垂下的目光从月亮移到谢蔷脸上,良久,方才意味不明嗯了一声:“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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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蔷在很意外的时间接到了伊莎贝拉的电话,回到家和林意问了晚好便要往房间和伊莎贝拉说话。
进去之前,谢洵意和林意还听见她在向对方开心地展示手里的蔷薇茉莉花。
“蔷蔷太讨人喜欢了。”
林意摇头叹息:“怎么就不能真的是我女儿呢。”
谢洵意没说话,转身拿了两只杯子倒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端回去给林意。
林意正好看见他手上的荧光月亮,笑了:“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喜欢这些了?”
谢洵意:“蔷蔷画的。”
“我想也是。”林意握着水杯弯腰坐下:“最近工作怎么样?”
谢洵意坐在侧面单人沙发:“一切顺利。”
“不顺利也不会告诉我对不对?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跟你爸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意晲他:“不想让我担心,怎么就不想着解决一下人生大事呢。”
谢洵意依旧是那句:“不急。”
林意:“所以你许姨的女儿,你是真不打算见见了?”
谢洵意:“不合适。”
林意:“见都没见过就知道不合适呀?”
谢洵意:“嗯。”
“到底是不合适还是不想谈恋爱?”林意说:“又随了你爸的不解风情,怕是放个仙女在你身边你也看不见。”
本以为又同往常一样得不到回应了,她轻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起身准备去厨房切点水果给谢蔷送去。
“不会。”
谢洵意意料之外的开口绊住了她的脚步。
林意:“什么?”
谢洵意扫过手上清晰的一弯月亮,在抿下一口水后,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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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结束,从棉城回到芙城,一切回归正轨。
嗯......也没有很正。
谢蔷因为练习节目而暂时搁置了中文学习,已经很多天没有进书房了,谢洵意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发展到现在很不习惯。
第一次觉得工作文件的文字叙述密集到让人有些烦躁。
客厅有八音盒的旋律响起时,青辉正在跟他说白天跟着学习团队来律所的那位女律师。
谢洵意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青辉:“以她的水平,我们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她没有来这一趟的必要,但是她还是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青辉:“而且最关键的是,她问我了,就今天下午在茶水间,问我谢律师有没有女朋友。”
谢洵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呢。”
青辉:“所以我就把你的私人微信给她了啊,怎么,还没有新朋友加你吗?”
谢洵意送他一个冷眼。
青辉嘻嘻一笑:“开个玩笑,没给。”
谢洵意收回目光,扫过对面空荡荡的位置时,指间的笔被毫无章法地转了好几圈。
青辉:“你真对她没意思?”
谢洵意:“没有。”
“唉,行吧。”青辉:“不过我总感觉不斩草除根一下,她下次还会来你,不然我给你推荐个永绝后患的办法?”
谢洵意总算愿意将注意力分给他一丝:“什么办法?”
青辉:“交个女朋友,王炸,甩出去她肯定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过我知道这个方法不现实,你怎么可能交到女朋友?所以我还有个B计划。”
谢洵意低头看着左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问:“是什么?”
青辉:“撒个谎,说你已经有了喜欢很久的心上人,正在追求,没有多余的机会给她......”
八音盒的旋律似乎更清晰了些。
青辉:“毕竟心上人不比女朋友,看不见摸不着,跟法人差不多,你说有那她就是存在——哎?在听我说话没,发什么呆?”
谢洵意摩挲着干干净净早已没了痕迹的虎口位置,终于还是摘下单边耳机,起身离开了书房。
青辉看着视频那头眨眼变空的座位愣了半秒:“不是,正说话呢你上哪去?”
入夜11点的空气自然携带一种悠长的静谧,目之所及,能见的不能见的万物都在沉入梦乡。
客厅没有开灯,沙发旁小几上放着一杯温水。
借着月光照明,能看见隐约从水面弥散开的热气,昭示着它是怎样被主人临时起意地搁置。
八音盒的曲调和夜晚完美适配,悠然闲适地为窗边起舞的身影伴奏,轻而易举将谢洵意的目光截然俘获。
谢蔷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位观众,直到一个动作定格回头,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谢洵意。
“哥哥?”谢蔷第一时间停止动作背回了手,像是被家长发现偷偷唱歌的小朋友,红着耳尖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不过这个第一时间过了,她索性直到跑到人面前:“忙完了吗?”
看谢洵意点头,她把人拉进客厅,安排在最佳观赏位置坐下:“那就来帮我验收一下练习成果吧~”
谢洵意知道谢蔷会芭蕾,但这是第一次,他看她跳。
女孩儿踩着节奏回到莹白铺洒的窗前,随着音乐舒展的身姿婉转柔美。
踮起的脚尖踏着音符,身上恰巧是谢洵意误送的那件睡裙,裙摆扬起的每一个弧度都像是被赋予生命的蝴蝶在扇动翅膀。
指尖的起伏是湖畔细腻得到水纹。
扬起的脖颈弧度是天鹅最完美的曲线。
侧身颔首环住手臂时,嶙峋凸起的肩胛像是下一秒就能生出羽翼,扇动着霍然张开。
她的身影被倒映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是八音盒中仙女的重生,是失足跌落凡尘的精灵。
折了翅膀却不折骄傲,于寂静无人处翩然起舞,将今夜的月色连同擅自闯入者终于坦然捧出的心脏与灵魂一齐踩在脚底。
或许她才是集万千璀璨于一身,供人虔诚仰望的那一抹月光。
于浩瀚星夜中出生,在静夜的盛时化作缥缈的蝴蝶,摇摇晃晃坠入人间,却又不偏不倚,落在偷猎者心上。
舞蹈在一个旋转
后戛然而止。
万籁俱静,钢琴上的八音盒成为此刻左右声音的来源。
谢洵意静静坐在沙发里,面色沉静,唯有那双眼底是光也无法照亮的去处,无声的暗涌几度归于沉寂,又几度复起翻涌。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的声音显得很低,带着不明显的哑:“怎么不跳完?”
“要留在晚会当天呀,电影预告还只放片花呢。”
谢蔷站在原地,有些微微的喘,笑容一如既往干净:“哥哥,你不会不打算去看我表演吧?”
“不会。”谢洵意目光往下,落在她手腕:“手链松了。”
谢蔷知道,但是她单手戴不好,就走近前去让谢洵意帮她。
而躬身太累,索性歪坐在谢洵意脚一侧的地毯上,偷懒地将手腕放上他的膝头。
谢洵意帮她重新系着手链,指腹偶尔擦过皮肤,些微的痒。
谢蔷有点发呆地盯了一会儿,想起忘了问谢洵意:“哥哥,我跳得怎么样?”
谢洵意垂着眼,像是在专心为她改换锁扣位置,没有立刻回答。
谢蔷却觉得这一刻的谢洵意和往常每个时刻都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便归咎于对方眼睛反射的光遮挡了她的视野,兀自伸手想去摘下。
谢洵意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她很顺利地摘走了眼镜,却在收回手时,腕间一紧。
谢洵意握着她的手腕,眼帘微掀。
目光对上,他已经将所有情绪敛尽,还是管不住满溢后悄然泄露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