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屿
但当她的轮椅刚刚停到机舱门前,黎锡然与生俱来的强大压迫感已经笼罩她全身。
还没给别人反应的机会,尚禧暖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前方的空乘反应迅速,为两人辟出一条道路,“先生,这边。”
因着过道狭窄,她不好挣扎。
眼底只再次凝结怒意,“黎锡然,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却是充耳不闻,一直走到空乘所指向的位置,将她放到靠窗的座位,再系上安全带,调整好座椅。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照顾她千百次。
而后,落座在她身侧,抽出毛毯,给她盖好。
“我知道你在生气。”黎锡然摆正姿势,探着身体,手还边为她整理毛毯边缘,“也不想听我解释任何。”
“但就让我跟着吧,万一你突然想听的时候,就算是想骂我,我希望你可以看着我撒气。”
映进她眸底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更是比以往更低更磁,带着歉和倦,像是在敲她紧闭的心门。
大小姐眉峰颤了颤,扯过他手里的毛毯,没好气道:“谁要看你。”
这时,乔曦站在黎锡然身边,戳了戳他手臂,指指位置道:“这是我的位置。”
黎锡然侧了侧身子,指向头等舱最宽敞的座位,“那个是你的。”
乔曦刚要开口,就又被他的眼神将话堵了回去,怏怏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坐到首位上。
“无赖。”大小姐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然后直接将墨镜重新戴到脸上,又将头转向窗口。
“无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他也不恼,甚至还厚着脸皮,继续道:“虽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但从暖暖嘴里说出来,都动听不少。”
“神经病!”
“还有吗?”
“黎锡然,有意思吗?”
“嗯,你只要还理我,就是挨几句骂,也蛮有意思。”
尚禧暖咬着唇,彻底沉默下来。
其实从前两人的相处,大多都是她在主动找话题。
黎锡然工作忙碌,她要绞尽脑汁选出些不占据时间,足够他参与进去的活动。
虽然他每次都答应得利落,但赴约的完整度却总会留下遗憾。
像如今这样,他卑微迎合的场面,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他主动地,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任由她骂,她打,都没有丝毫气恼。
甚至还继续同她玩笑,逗她开心。
可大小姐越是对比从前,越是觉得委屈。
就像是秋天的扇子,冬天的席,晚来的秋风,迟到的雨。
不合时宜,情真却显悲廉。
-
空乘伴着塔台与机长的播报,进行完最后一次的巡检。
飞机开始缓慢滑行,直至腾空起飞。
对于尚禧暖来说,失重感依旧让她未全然恢复的身体备受折磨。
因盘旋升空,而萦绕在骨缝内丝丝入骨的痛,使得她喉间溢出痛苦的哼咛声。
黎锡然第一时间去观望她的情况,“暖暖?”
大小姐根本顾不上应他,直将嘴唇咬得发白。
待全身冷汗褪去后,才算熬过了起飞。
“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不待在壹京养伤。”黎锡然抽出纸巾,给她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粒,“一点都顾及自己的身体。”
尚禧暖长喘一口气,声音还微微颤抖。但说出的话,又像刀子一般,偏要往他心里扎,“我回沪上是为了得到点答案,现在是为了忘掉那个答案。”
心照不宣的话,黎锡然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却依旧是慢条斯理,顺着她的话回道:“那就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大小姐更气了。
从前就数他最沉默,现在见到他,就像到了敦煌莫高窟。
各式各样的壁画,让人开了眼。
眼不见心不烦,她直接将座椅放倒,阖眼补眠。
而黎锡然,大约见她实在不舒服,便也不再吵她。
午后的机舱,陷入沉睡的寂静。
黎锡然没睡着,从随行包里抽出iPad,开始翻阅批注文件。
昏暗的舱室,唯有他面容之上映着微弱的光。
满是倦乏的眼底清晰可见乌青,是长时熬夜所致。
只有在唯他一人时,脸色才显露出黯然和沧桑。
飞机这时平稳升至航行高度,空乘开始派发午后小食。
舱内也再次活跃起来,尚禧暖摘下墨镜,打哈欠的同时想到身边坐着的人,又蔫了回去。
“暖暖,记得吃药。”乔曦从座位起身,绕行卫生间时,将她的医药包一同送过来。
只是她还没接住,就被黎锡然先一步接到手里。
大小姐瞪他,伸手示意把药包还给自己。
谁知黎锡然却直接用手掌揉了揉她掌心,“嗯,温热的,看来不冷。”
尚禧暖抽出自己的手,又夺过药包,低骂了声“流氓”。
刚刚还满脸倦意的人,脸色竟飞扬不少,含着笑同空乘道:“麻烦,一杯温水。”
黎锡然长相绝对是吸引女性的,温柔的眉眼,周身又带了些英伦绅士气息。
空乘都不免多看他几眼,见他先将温水杯递给尚禧暖,又主动询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大小姐边将药丸一颗一颗放到瓶盖里,边用余光瞥了旁边一眼。
正见黎锡然歪头,一脸认真瞧她掰药。
尚禧暖没好气,“看看看,有这么好看吗?”
这话并不是针对空乘,而是她在烦躁黎锡然盯自己。
偏因为她做了美甲,怎么也扣不下来药板之下的药丸。
“麻烦也给我一杯温水。”黎锡然随之接过,再伸手把她拿着的倔强药板抽走,“好看的小姑娘,别那么暴躁。”
话音落下的同时,药丸被他打开,放进了专用来盛放的瓶盖内。
“先不闹,不要呛到了。”
“明明是你在闹。”
“好好好,我在闹。”
他声音温柔宠溺,这话说完,就真成了她在闹。
旁边的空乘都笑了,想着帮尊贵的客户说句话,“您先生脾气真好。”
大小姐胸腔都气疼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空乘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是这架航班的乘务长,“嗯,看出来是即将结婚的小情侣,他应该把您惹生气了。”
黎锡然挑眉,也不解释,还满脸真诚请教道:“您有什么好的方法,帮我求得她原谅吗?”
“先生,那我就建议用您的真诚,总能求得太太心软的。”
大小姐呛了口水,黎锡然也顾不上回话,连忙帮她轻拍后背,“真的不和你闹了,好好吃药。”
空乘含笑,推着小车离开。
而这时,飞机遇到强气流,开始发生颠簸。
机长广播同时响起。
尚禧暖身上的痛意,再次弥漫开来。
这和失重感还不相同,伴随着心悸,耳膜都开始发胀。
似是察觉出她明显的焦灼不安,黎锡然将手伸了过来给她抓。
大小姐紧紧攥拳,倔强得紧。
他却偏是不松,就要和她牵手。
尚禧暖起初是抗拒的,直到最后输在男女力量悬殊之上,挣脱不开地被他握住。
大小姐自是不会安生,直勾勾瞪着他眼睛,将长指甲故意往他手背上掐。
镶了珍珠钻石的美甲,硌在肉上是钻心的疼。
她都能听到黎锡然因吃痛而发出的冷“嘶”,可他就是不松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问:“你现在还疼吗?”
大小姐的注意力都被他分散了,哪里还关注到疼了。
但再看他的手,长长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还正冒着血珠。
“黎锡然,你是不是有病。”
她都松开了掐他的手,可他就要继续牵着她,还故意一般,稍稍抬臂,让她更加直观地看到那条血痕。
“我也想问自己,从前怎么不早点醒悟。现在,确实自作自受。”黎锡然幽深的瞳孔,都带着诱人怜悯的波动,“暖暖,你千万不要心疼我。”
尚禧暖刚刚还愧疚的心,又因着这些话,瞬间消散,“黎锡然,你是从秦始皇兵马俑学的这些话吗?”
“什么意思?”
“土得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