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这是福尔摩斯说过的话。
她已经猜不透叶扬书的想法。
——如果、如果叶扬书真的喜欢她,那现在的叶扬书,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撮合她和祁复礼?
祁复礼订的位置,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铜锅涮肉,吃鲜嫩嫩的小肥牛。
李穗苗和叶扬书要挤地铁过去,下地铁的时候,挤到几乎走不动路,李穗苗挤不出去,到站的时候,还是叶扬书紧紧拉着她的手,往门口出。
叶扬书的手力气很大,掐得李穗苗手腕也痛。她艰难下车,出了一身的汗,大口大口呼吸着,连声道谢。
叶扬书问:“谢什么?”
李穗苗说:“谢谢你拉我下车。”
“这个啊,”叶扬书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说,“我还以为你要谢我帮你和祁复礼牵线搭桥。”
李穗苗微怔。
“如果是后者的话,就先把感谢的话放心里,”叶扬书伸手,谨慎地摘下李穗苗头发上的一截线头,不知何时蹭上的,他垂下眼睛,慢慢地浮起一个笑,用清冷的声线,说着玩笑话,“以后你记得好好回报我。”
第44章 什么样的回答
如果说,每次见到祁复礼,都能令李穗苗回想起高一时的那场不期而遇的初雪。
而叶扬书不一样,他像夏天,像北方六月份的天气,凌晨和夜晚是将人惊醒的骤冷,中午热到小鸟都不敢在柏油路上落脚。
他是缓缓而起的滚烫。
李穗苗问他,怎么回报?
叶扬书视线落在她身后人头攒动的电梯上,向上,向上,往远处,他说:“我一定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李穗苗没问,需要她做什么。
祁复礼喜欢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语句,比如“说不定”“大约”“或者”。
叶扬书则倾向于“一定”“肯定”,似乎笃定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祁复礼未必心口一致,叶扬书也并非表里如一。
李穗苗和叶扬书缓慢地穿过人群,周围都是一张张沉默的、不说话、埋头向前走的下班族,偶尔有几个活泼的大学生,一眼瞧出是刚出去玩过,一脸的活力,就连脚步声都比其他人要轻快。
人多了,气味也多,不小心洒出来一些的奶茶,衣服上的留香珠,头发上的摩丝发胶,喷在手腕和耳朵后面的香水,滴在衣服上的包子油,半凉的饼,切开的洋葱,不洗澡的中年男士的汗……
纷杂气味在拥挤的空间中发酵,慢慢膨胀成一团蘑菇孢子般的缺氧球。李穗苗身高算不上优秀,只紧紧跟随在叶扬书身后,看着他身上洗到边缘有些脱线的T恤,跟随他身后踏上自动扶梯。
向上,向上,再向上。
向上就有氧气。
李穗苗仰脸望天,只看到黑压压一团,分不清是夜色降临,还是暴雨前夕。
在晚风起时,两人抵达约定好的铜锅店。祁复礼早就已经订好位置等着他们,瞧见李穗苗进来,他没什么反应,自然地抬手,叫住经过的店员,请他们多加一副碗筷。
李穗苗还是第一次吃这家的涮肉,没什么经验,一次不小心把肉片按在铜锅上烫熟。肉片在炭火的炙烤下吱吱尖叫,李穗苗费力地用小夹子将焦掉的肉片刮下,耳朵捕捉两个人的谈话声。
男大学生聊天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不外乎下周去哪里玩,最近的球赛,今年寒假的高中同学聚会……
李穗苗自觉悄无声息地处理了这块糟糕的肉肉,再抬头,祁复礼正看她,面色如常,笑吟吟问她:“你想喝什么?这边有芒果汁,可乐,雪碧,大窑荔枝,北冰洋。”
李穗苗说:“北冰洋吧。”
服务员很快把饮料送过来,祁复礼的芒果汁,叶扬书喝纯净水,李穗苗的北冰洋没开瓶盖,还是祁复礼开的,速度很快,两三秒的事。
李穗苗这次没有称赞对方快,而是感慨:“一看就经常开瓶盖。”
祁复礼把玻璃瓶递给她,弯了眼睛:“终于学会夸人了,不容易。”
叶扬书说:“复礼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像我,平时不喝酒,拿个起瓶器也得想想怎么开省力。”
祁复礼笑:“你这几周不去健身房,肌肉都快掉完了,连开瓶盖的力气都没了?”
李穗苗喝了一口,问:“是学校的那个健身房吗?你们办卡了吗?”
“不是那个,”祁复礼摇头,“离学院也不远,你想去的话,和我说一声,我带着你,当初我买了家庭卡,每次都能多带一个人。”
李穗苗还没说话,叶扬书着重看了祁复礼一眼,眼神明明白白。
——原来当初执意办家庭卡是为了这个。
李穗苗眼前一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找叶学长——”
“他不行,”祁复礼似笑非笑,“他的是普通卡。”
叶扬书平静饮水。
“喔,”李穗苗若有所思,“那当初学长为什么办家庭卡呀?”
“我喜欢热闹,”祁复礼说,“一个人锻炼没什么劲儿,经常捎带些同学过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夹起一片肉,在调和好的麻酱中沾了沾,没吃。
他从不在说话时吃东西。
很不错的小习惯。
李穗苗发自内心地说:“真好。”
她没有直视祁复礼的眼睛,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祁复礼问:“家教工作怎么样?林珍宝听你的话吗?”
李穗苗点头:“很听话,很懂事。”
祁复礼说:“那个小女孩挺聪明的,你当她家教,得多花点心思。”
李穗苗想了想,说:“还行,林女士说,只给她循序渐进地讲课就好……她们请我,似乎并不是为了提高她的学习成绩。”
叶扬书微微蹙眉:“林女士?林棋蓉?”
李穗苗点头:“是啊。”
叶扬书说:“她是个挺有手腕的女性。”
李穗苗认同:“非常聪慧,非常强大,我的偶像。”
叶扬书和祁复礼相视一笑,祁复礼悠悠地说:“现在还是别把她当偶像了,穗苗,你还不知道吗?”
李穗苗问:“不知道什么?”
“有个人在网络上匿名发文,说她涉嫌谋杀亲夫,”叶扬书说,“不过热度不高,被几个明星的绯闻压下去了。”
李穗苗呆呆。
“李叔叔的案子进展还顺利吗?”祁复礼问,“虽然当初这个案子不是李叔叔负责,但现在似乎也是由他接手?”
李穗苗说:“我爸爸现在主要在调查另一个案子……”
说到这里,她转过脸,不安地看了叶扬书一眼,随后又喝水掩饰:“我不清楚,爸爸从来不和我说这些的。”
是的。
李天自从来都不和家人女儿说这些。
李穗苗只知道,李天自如今在隔壁城市为了这件事奔波。原因是隔壁市的死者——也就是祁复礼的亲生父亲,曾和叶扬书的父亲有过激烈的肢体冲突。
两位死者之间发生过严重摩擦,且在那之后不久死亡,无论怎么看,这种死亡都有蹊跷。
而更蹊跷的是,两位死者的儿子——也就是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个人,良好关系却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过。
祁复礼说:“难怪,妈妈说,昨天看到李叔叔,看他瘦了一大圈。做警察太辛苦了。”
李穗苗叹气:“是啊。”
祁复礼说:“我感觉你也有做警察的潜质,怎么没去做?因为什么?”
李穗苗说:“体检不达标。”
祁复礼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为了——”
叶扬书打断他:“吃饭,汤汁都熬干了——服务员,加汤!”
最后出铜锅店的时候,李穗苗感觉自己肚子里滚滚的全是肉肉。两个学长绅士地送她回宿舍楼下,又笑着和她告别。
李穗苗笑不出。
洗漱时,她看着镜子,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脸。
吃惊地发现,在火车站里第一次见到祁复礼时的笑容,渐渐地淡了。
李穗苗低头,掬起一捧清水,扑在脸上。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下一次再见祁复礼,是李穗苗主动发短信,询问祁复礼,他的电脑可不可以读取一款硬盘——她的那个笔记本配置太差,只能应付平时的一些作业及PPT制作,完全没办法读取这么大的、存储着监控的硬盘。
祁复礼一口答应。
在学校里不方便,这次约在咖啡厅见面。祁复礼的电脑又大又重,银灰色外壳上有着外星人的标志,他已经准备好了转接口,也已经下载好读取软件。
咖啡厅中人不多,还不是期末考试周,也不是毕业季,不是人满为患的时候。李穗苗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给祁复礼,一杯握在手中,紧张不安地看着屏幕。
祁复礼一眼认出这是小区的监控录像,他没问李穗苗怎么搞来的,只问她,如果找到疑似的嫌疑人,她打算怎么做?
李穗苗摇头,说没想好。
祁复礼说:“看来你不打算报警。”
李穗苗低声:“要是想报警,一开始我就告诉爸爸了。”
祁复礼诧异:“为什么?”
李穗苗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已经猜到了隔壁的人是谁,和足迹推测出的人特征也吻合——我不想他因为这种事坐牢。”
祁复礼笑容渐隐。
“我不想把事情闹得过于难堪,”李穗苗轻声,“所以,想叫来你,一起确认一下。”
祁复礼微微后仰,用同情的视线注视着她,问:“我现在能帮你做什么?”
李穗苗闭了闭眼:“可不可以帮我辨认一下,在9月24号下午5点20分43秒,进入我家楼道的人,究竟是不是叶学长。”
祁复礼看着屏幕,拉动进度条。
熟悉的身影如约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