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静安路1号
他想了想,摇头,又点头,再摇头。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头疼。
那没办法了。
易慈看看他,又看看他边上那个表情有点难看的女生,开始思考该怎么把人弄回去。
想着把人架回去省力点,易慈抬起他一只手臂想着扶着人走吧,但这个醉鬼不是很配合……
拉扯几下,急性子易慈对他彻底失去耐心,转身蹲下找准地方,手一托,直接把面前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生给背了起来……
突然被背起的李均意表情瞬间凝滞。
而旁边那个女生惊得张大了嘴。
把人背好,她还游刃有余地颠了两下,转身,对那个表白失败的学习委员妹子笑了笑当作道别,二话不说背起人走了。
走了两步,之前一直不说话的某人终于在她头上开了句金口:“……放我下来。”
易慈吼他一句:“收声。”路都走不稳了还叫叫叫。
“易慈。”
语气像是在警告,但由于带着醉意,没有什么威慑力。
“干什么,觉得被女生背很丢脸吗?”
“……让你放我下来。”
“哈哈哈,我偏不!”
“……”李均意垂在她身前的那只手渐渐握成了拳。
后来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妥协了,他渐渐松了劲儿,手指舒展开,跟着自己走动的节奏慢悠悠晃着。
她背着他走出ktv打车,送他回教堂。李均意上车后就开始发呆,很不在状态,失魂落魄的。
为什么喝酒啊,她问。
李均意答她,醒着太难受。
她没有再问下去。
后来他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但眉头一直皱着。
易慈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路,越看越担心。不就去了趟香港吗?到底去做什么了搞成这样……
他看起来太累了。
给他买什么吃的能让他心情好一点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吃一口就能让烦恼消失的小蛋糕就好了,她想着。要是真的有,她一定天天给李均意买。
到了教堂外面下车,李均意醒了,人精神了点。不过这次人家死活不让背也不让扶,坚持要自己走,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掏钥匙开大门。
路暗沉沉的,晚上的教堂有点阴森。因为之前神父的事件,这个教堂短期内不会再对外开放,听说不久后教区将派来新的神父接管,目前这里仍属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平日基本没人来访。
李均意显然对路很熟,不用灯也走得很顺,带着她轻车熟路摸黑往某个方向走。
易慈一路跟着他来到某个建筑前,推开某扇沉重的门,穿过摆满长椅的中殿。
太黑了,她有点心慌。问过他一次,灯在哪儿,我去开。李均意答她,我不想太亮,这样就好。
教堂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神圣肃穆的地方,可如果你晚上来……易慈觉得气氛怪怪的,有点恐怖。
李均意在黑暗中找到一个角落,坐下。
仔细看了看,他面前是一架很旧的钢琴。
易慈问:“你又要做什么?”
室内空旷,说出的话有回音,大晚上听这种声音,十分惊悚。
李均意掀开琴盖:“我弹一首就回去睡,你先走吧。”
易慈皱着眉去拽他:“大晚上你弹什么琴?李均意你别发酒疯了赶紧……”
话断掉了,一串音符突兀地流淌出来。
过去易慈没有来教堂听过李均意给信众唱诗弹琴伴奏,那天是她第一次这么靠近听这人现场演奏。
不知道是为谁而弹,或许是主,或许是这个夜晚,又抑或是他自己。她听不懂是什么曲子,只觉得他弹得很乱,很急,基调是惨烈的,每个蹦出来的音符好像都在尖叫,在嘶吼。
在哭。
静静听了会儿,易慈没再制止他,退后几步,找了个长椅坐下,静静听了会儿。
她好像被琴声中那种莫名的悲怆压制住。
那架钢琴靠在布道台边上,他的方向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
钢琴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她看见他垂下了头,紧紧捂住胸口。
室内很暗,本该什么都看不清的,但他背后正好有一扇窗。如果没记错,那好像是一扇漂亮的玻璃花窗。此刻,很淡的月光从那扇窗照进来,笼罩住他半个身子。
那瞬间易慈看见了他的目光,带着恨意,不解,茫然和痛楚。
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李均意站起来抄起琴凳,狠狠砸向那架钢琴。
轰——砸出来的巨响在室内轰鸣着,来回震荡。太刺耳了,那声音听得易慈耳朵一炸,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
他好像是瞬间失控的,不知道是想发泄什么,疯了一般拿凳子狠狠砸面前的琴,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
她吓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往后拉——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抚对方:“不要砸……你冷静一下李均意!你冷静一点!别吓我好不好……你别这样,你先深呼吸,深呼吸……”
他没再动作,肩膀慢慢垂下来。
教堂归入平静,只剩他们急急的呼吸声。
很久以后,李均意转身,很疲惫地抱住了她。
无关其他,她能感觉到。那一刻他只是想靠住什么,抓住些什么。
他好像被什么打碎了。
“你别问我。”
语气很轻,也很疲惫。
易慈嗯了一声:“我不问。”
她张开手环住他的背,轻轻拍了几下。没有更多,只是拥抱。在那个没有光的教堂里,那个夜晚,她第一次拥抱了这个人的脆弱。
第23章
准备去封闭集训前,易慈回家待了两天。爸妈在饭桌上啰嗦了很久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她嗯嗯嗯点头,随即才想起什么,问林以霞:“高考成绩是不是出了?”
林以霞表情立刻变得十分愉悦:“昨天出的。”
易慈看她那样子也猜到了八分:“李均意考得很好吗,考了多少?状元?”
林以霞说:“要过几天才查得到,他的成绩现在被屏蔽了。”她语气实在难掩自豪,“我打电话问了问招生院的熟人,也没跟我明说,但听那个意思,李均意应该是这个。”她伸出几根手指,又往上托了托,“到时候好学校抢着要他,等着看吧。”
懂了。易慈点点头:“天大的好事。”
高考前一两个月上课天天看闲书还能考得这么好……算他厉害。
好消息令人胃口倍增。易慈吃着饭,自己傻乐半天,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低落了。
犹豫片刻,她问林以霞:“妈,你知不知道什么……心理疏导之类的地方?专业点那种。”
林以霞愣了下:“你要看心理医生?”
易新开立刻放下碗,表情凝重地问:“你最近状态不好吗,训练压力太大了?还是有什么烦恼?”
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哎呀你们别这么看我!我没事!我就是……算了,你们就当我没说。”她也是头脑发热,怎么会想到问爸妈呢。
那应该去问谁?
谁能帮到他?
她甚至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加之李均意的态度更是让人捉摸不透。砸过钢琴的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至少,看起来是那样的。打电话过去问候,轻描淡写地表示他没什么,昨晚喝醉了有点失态而已,他现在好得很,正准备出门去买个小蛋糕吃,他没有任何问题。
易慈也只能陪他装若无其事。
很多事情都还悬而未决时,他们已经无法避免地渐行渐远,有了各自要奔往的前程。
六月底,易慈要开始封闭训练,而李均意报完志愿,说要回一趟李初神父真正的老家,去替他处理一些事
他们在那个夏天去往了不同的地方。
等那一年她结束大赛回来时,李均意已经去新学校报道了。
李均意大一大二那段时间,应该算易慈运动员生涯的黄金上升期。
起初是青年运动会,她以非常微弱的优势拿了冠军。
百米的突破单位是0.01秒,她当时就靠比人家快0.01秒拿了第一名。也就靠着那0.01秒,她变成了省队的正式队员。
接下来就是越来越多、越多越专业的赛事。城市运动会,省田径公开赛,室内田径锦标赛,60米,100米,4×100米……生活的重心全是这些。因为短跑,她还有幸去了很多城市参加比赛,武汉,南京,上海……一站又一站,她不断刷新着自己的成绩。而那一年最终让她崭露头角的是那一年的某次联赛,她差点跑进11秒50的大关。
嗯,仿佛已经看到国家队在朝自己招手了。
跑起来就很难再停下来。
根本停不下来。生活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不断循环,周而复始。
成绩稳定向上,身高也长势喜人。可能是队里的营养师太给力,那一年她长高了五公分。
和李均意的联系没断,偶尔打电话,发短信,说说彼此的近况。一开始话题还多些,可时间长了,电话变得越来越少,发短信的次数也从每天好几次变成一周一两次。最后就变成了重要节日时互相问候,分享彼此的近况。
他们似乎变成了联系得不那么频繁的好朋友。
讲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联系少了。好像是因为距离,又好像是因为各自都很忙,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轨迹。那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阶段,他们没有机会再和以前一样朝夕相处,也无法再密切地参与对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