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食饭 第25章

作者:静安路1号 标签: 现代言情

  “我来他学校找他,他同学说他很久没去上课,我打不通他电话……他那个室友说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劝退。”

  “你去找他??你现在在北京吗?”

  “对。”

  林以霞厉声道:“你不在队里训练一个人跑去北京做什么!你疯了吗易慈!”

  易慈崩溃地对着电话大喊:“我一个月都没打通他的电话,我这次有五天假,我没告诉你们,我想着来给他过生日……”

  “易慈,你……”

  她打断林以霞:“我怕他出事!他心理状况其实不太好的,之前跟我说考虑过用什么方式自杀没那么痛又没那么丑,考虑过去什么地方消失不会被人找到,他之前还在我面前砸过钢琴……”

  她说到后来已经哭了:“我该怎么办?应该去报警吗?”

  林以霞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最后只道:“小慈,你现在冷静下来,不要想东想西,买张机票,先回家,这件事交给我。”

  她那次很听话,擦擦眼泪站起来,买了张票回家。

  ‘大人’或许比她厉害一些,告诉林老师肯定有用,当时她是那样想的。

  可事实证明,大人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去夏训之前,易慈照例回家了一趟,进门后她期待地问林老师,有消息了吗?

  林以霞沉默良久。

  然后她道:“已经协同他的学校报案了。”

  易慈眼睛一酸,默默回了自己自己房间,给李均意那个室友刘羽晨打了一个电话。

  打完,她一声不吭地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易慈买了张火车票再次前往北京,独自穿越两千多公里,瞒着所有人去找一个下落不明的人。

  他到底去哪儿了?

  说想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消失,是那样吗?不然就是跑到世界的某个角落当流浪汉了……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能性太多。

  猜想到最后,已经有些心如死灰了。

  到北京的时候,教练的、爸妈的、队友的电话一个个打进来,她一个都没接,打车去了一趟他的学校,把一沓寻人启事交给了李均意的那个室友,刘羽晨,请求对方帮她在可以贴的地方贴一贴。说着,她又从包里翻出一些钱,递过去,说拜托你,算我求你,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试试。把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对方因她伤心的表情动容,连忙把钱塞还给她,说不用,我帮你就是了,你放心,我尽力帮你找。

  做完那件事,易慈最后在他的学校里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看完,她干净利落地走了。

  延迟归队一天,回去后她不出意外地被教练狠狠骂了一顿,给与警告处分,再三强调说再有下次直接卷包袱滚蛋,无组织无纪律,一点规矩都没有,当什么运动员!

  易慈安静听训,最后只回了一句,不会再这样了。

  她强迫自己暂时忘记他,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训练中。

  忘记是最好的方式,只有那样她才能好受一些。感情是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远没有跑道和成绩真实。

  他消失了,可她还有自己要做的事,她不能停下来。

  那年夏训结束时,国家队的人找来了。例行程序走完后,她正式离开省队,进入另一个天地。

  去国家队那天,林以霞打电话来告诉她,说李均意的学校把他的东西全寄回她家里了。

  像是一种变相的宣告。

  她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挂掉电话,怔怔地发了半天呆。

  日子被推着往前。

  一年,两年过去……

  李均意那个室友刘羽晨毕业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即将去国外深造,以后不能再帮她贴寻人启事了。

  易慈说好,说谢谢你,你是大好人,祝你前程似锦。

  三年,四年过去……

  亚运会,备赛时接到易新开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里告诉她,小慈啊,你的那两只金鱼昨晚上死了,发生得很突然,对不起啊,爸爸也不知道它们怎么突然就……

  死了。

  她伤心得大哭一场。

  李均意送她的金鱼死了。

  可他仍旧下落不明。

  五年,六年过去了。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每次跟爸妈问起他的情况,他们只是叹气。

  强迫自己把精力都放在比赛上,不去想他。

  她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梦见李均意了。

  开始有些麻木。

  第七年。

  膝盖受伤,打封闭后上场跑了一场60米。

  自那之后,好像渐渐有些跑不动了。

  林以霞劝她,不行就退了,别跟自己较劲。

  第八年。

  因伤退役,被安排去体校当教练。

  退役后,她去了一趟李均意的学校,也没做什么,就学校里转了转,和从前一样。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去,也许是想告别吧。

  回去以后,林以霞说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让她去相亲试试看。

  她说不想去,看见男人就烦。

  后来被爸妈念得头疼,还是去了。

  见了很多所谓的优质男人,都没什么感觉。

  很麻木。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心动了。

  浑浑噩噩又是一年。

  依旧麻木。

  照例出门相亲,在一个阴沉沉的台风天。

  她原本决定忘记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第25章

  有头没尾的故事,贯穿她的整个青春,讲出来倒像一个事故。那么多年的悲喜,一顿早茶的时间就讲了个大概。讲完后大脑空空,身心轻盈,居然有种卸下什么重担的轻松感。

  李均意听完就静默下来,专心看了会儿面前的碗碟,静坐不响。

  易慈慢慢吐出一口气,笑着道:“一开始那几年特别担心,总觉得你是出什么意外了,很害怕。后来慢慢释然了些,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猜想,你一直没出现,要么是过得很好,不想回头看,要么就是过得很不好……现在看来,你过得不错。”

  她语气带笑,是真心为对方高兴的。

  李均意听完,自言自语般重复:“我过得不错……”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

  易慈垂着头,没去看他的表情。

  “我后来偶尔给不认识的人讲你,可能是我讲得不好,也可能是你这个人的存在和经历都太不接地气,别人都不信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说我编,吹牛,是假的。”她说,“我现在想想跟你有关的事,也时常觉得像假的。你穿白校服,慢悠悠走进雨里,装得要死。老教堂,旧钢琴,当时学校里的女生说什么,你就是赞美诗,酸死我了。像你这样的人,离开都是戏剧性的,留给人那么多遐想。因为我觉得那些可能性都成立,说不定你说不定真的会跑去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自杀,跑去当流浪汉……对了,你还记得你送我的小金鱼吗?一只玻璃花色的,一只金色的,我本来还给它们取了名字,但……”

  他轻轻敲了下杯口,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小慈。”

  她转头,看向他。

  李均意说:“对不起。”

  没有言明,可他们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眼眶蓦地红了,呆了片刻,感觉失态,又低下头去。

  沉默了片刻。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不在的那些岁月里,她始终是麻木而悲观的。每当有人问起为什么不谈恋爱,她的回答大多是没心情,没意思,不想谈,实话。有人劝,体验下也好呢,无论如何,应该给自己那种机会。可是易慈又没办法对别人说,她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验,虽然那个人突然就不见了,只留给自己记忆,像一场做过的梦。她似乎是在对方消失的那些年岁里,真正想明白了什么是喜欢,甚至还可能从喜欢上升到了更深刻一些的领域,多神奇。

  易慈忍不住去握住手边那杯茶。温的,像她目前的状态。别人经历的感情,要么是滚烫的热水,要么是冷飕飕的冰水,她倒好,是温温吞吞的温水。反正自从他走后一直是这样的,不冷不热,被温水煮了七八年,麻木,感觉不到危险,兴许哪天就被煮死了。

  易慈强打精神开玩笑:“我还以为要等到香港下雪你才会出现。”

  李均意转了转杯子,措辞好才慢慢道:“我不是自己想消失,是有人要逼我消失。具体的……我之后换种方式跟你说?我不想吃饭的时候跟你讲。”

  “为什么?”

  “你可能会哭,我不想看你吃眼泪泡饭。”

  沉默。

  易慈问:“是你亲生的爸爸妈妈把你接走了吗?”

  现在看来,好像只有这个可能。

  李均意点头:“算是。我是一年前才回国的,当时你刚刚退役。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贸然来找你,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些年我发生了很多事,我会慢慢讲给你听,但今天……”

  易慈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儿,突然打断他:“那你现在知道你的生日了吗?”

  李均意一愣。

  她解释:“你虽然不见了,但这些年每年六一我都会买一块草莓蛋糕,点上蜡烛,祝你生日快乐。你现在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了对吧,是几月几号?”

  李均意垂眼,避开她的视线。

  “1月29号。”

  “1月29号,嗯……你是在冬天出生的。”她语气很低,“挺好的,那以后我不用六一给你过生日了。每次一个人吃蛋糕其实很没意思的……可是我又想着,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我总该给你过个生日,你虽然消失了,可我还是想着你,够意思吧。”

  看上去挺高兴,人在笑,但眼眶是红的。大概是想要掩饰,她连忙低头往嘴里塞了个干蒸,塞完一个,又去夹了个虾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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