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静安路1号
她对他的印象是理性,客观,严谨,永远冷静。
这也是许诺尔选择他成为自己盟友的原因。
第一次听到Shawn这个名字,许诺尔还在美国读书。某次跟着哥哥去参加聚会,她看见一个英俊而高挑的东方人在和别人说话,是亲切的华人面孔,远远看去,他端着香槟杯,笑得心不在焉。
许诺宜当时在她耳边说,那个人就是Shawn,做风投很有名,以后我们或许还要打交道。
在当时曼哈顿的华人圈里,Shawn确实是个有名的人物。真的见到本人时,许诺尔只觉得他气质有些淡,目光里缺少野心,很不像那个圈子里的人。
第二次在纽约见面,他变成了自己的相亲对象。
当时她哥哥许诺宜的公司想要争取谢家的融资。和家里人聊过后,她表示可以让出自己的婚姻自主权,前提是别管她的私生活,哥哥同意了。
和谢启见过面她才知道,Shawn原来就是谢家那位神秘的大公子。
她很满意自己的这位未婚夫。
他们达成共识,约定期限后开始成为盟友,在彼此需要的时候配合对方演戏。
他们的婚约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偶尔许诺尔还会觉得,如果真的和他结婚也挺好,省事。
源于骨子里的某些偏见,她对很多男人都是厌恶的,但谢启区别于她认识的大多数男人,难得有个男人她看着不烦还能成为朋友,如果以后真的结婚了,各过各的也能舒心些,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约定时间是三年,马上到期,但她还想跟对方续约,一直合作下去。
这次被他父亲谢镇业三言两语撺掇过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好奇,太好奇了。时不时就往南边跑?还跑去那边开餐厅?真稀奇。
在她眼里谢启就是个性冷淡的工作狂,天主教徒不赞成婚前性行为,他信教,一直遵从着那个戒律,反正许诺尔从没见过他和谁有什么花头。谢总的生活跟他吃饭的口味一样,十分清淡。
活得这么淡的一个人,什么能让他不辞辛苦隔三差五就跑来这边?
一通分析后,许诺尔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
她贱兮兮地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气我还是气你爸?”
没见过,真好玩。
对方不耐烦地闭上了眼。
许诺尔又坐近一些:“多重要的事儿值得谢总亲自生气?”
李均意闭着眼要求她:“请你现在把她的联系方式删掉,不要去骚扰她。”
她装傻:“啊?我没加她。”
“删了,别逼我动手。”
“……我就加着看看她朋友圈也不行吗?搞笑,你凭什么要求我,我看上她了,我要追她。”
“我叫你删掉。”
“我不!”
“……”
后来一直到上机李均意都没再理过她。
许诺尔坐他边上暗中观察了会儿,只发现他看手机的频率很频繁,别的反常举动倒没什么。
她无所事事地开始玩自己的指甲。
两只手,她只做了左边的手指甲,右手没做,指甲也修剪得很短很整齐。那是一双保养得很好的双手。
但李均意最不耐烦看这人在自己面前摆弄她那双手,在他眼里这动作跟孔雀开屏没什么区别。
他忍不住开口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大脑才是人体最性感的性器官。”
许诺尔捏捏自己的食指,笑着答他:“但在我眼里,手才是最性感的部位。你懂什么,没有性生活的无聊男人。”
李均意强忍着冲她翻白眼的冲动,偏开头。
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许诺尔也微微偏过身子,打算偷看。
李均意侧过身子,看易慈的消息。
【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最近发现一家牛杂和煲仔饭不错,我请你吃!】
他飞速打字回复:可能要过几天,我大概周二回来。
易慈又发过来:
【又出差吗?】
【你除了开餐厅到底还有什么工作啊?感觉你好忙。】
他这次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工作。还在思考,广播突然播报,请乘客把手机关闭或设置为飞行模式。
那边又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是一张图片。
他打开那张图,看见一片单调的白。
雪。
再仔细看,他发现那是一个用雪做出来的蛋糕,还是个三层的‘蛋糕’。只是雪,没有其他。做得也不算多好看,但看得出那是个蛋糕。
【刚翻了翻相册,看见这个,发给你看看。】
【那年去北方第一次看到雪,很兴奋,感觉雪白白的,很像蛋糕上的奶油。队友都在堆雪人,那天我给你堆了个蛋糕。】
【下次见面,我请你吃蛋糕吧~】
他看得忘了回复,视线停在那张图片上,久久入神。
多少年了?
她每年一个人帮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都是什么心情?
会哭吗?
许诺尔扭过头,原本还想再说两句垃圾话逗逗谢总,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吓了一跳。
空姐走过来,提示请关闭电子设备。李均意说了声抱歉,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也就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右耳又开始耳鸣了。
类似刚出事醒来后躺在病床上那段时间的感受,右耳里乱糟糟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Shawn!谢总。”
他睁开眼睛,有些不悦地看向对方。
许诺尔朝他眨眨眼。
“聊聊。”
他不理她,偏过头去。
许诺尔揪住他的衣服晃了晃:“谢总。”
李均意不耐烦道:“别说废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废话?好了,我是想提醒你,其实你选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他表情不动。
“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有几个人能自由恋爱成家的?怎么选最好,你应该知道。”
“哦。”
静了片刻。
“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如果选她,你那些弟弟妹妹、继母、亲戚……她应付得来吗?你父亲已经对我释放过不认同她的信号,你应该明白,她不适合你的家庭,以后有得是苦头吃。”
许诺尔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想吧。”
听完,李均意沉默了会儿。
关于谢家的情况,她知道得很表面,大多是他愿意让她知道的东西。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这是主要原因。二是因为感同身受,作为朋友想要规劝一下,是好意,李均意明白。
他看着她,目光是悠远的,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
许诺尔不禁怀疑他刚刚根本没听自己说话。
他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一个不合时宜,也太过感性的问题。
他问得很清晰,也很笃定。许诺尔察觉到,这一刻的谢启是想要交流的,对他们而言,这种时刻很珍贵。契约关系的未婚夫妻,似乎是熟悉的,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清楚彼此的过去和悲喜。
她良久才点头:“记得。”
“也是女生吗?”
“当然。”这次的答案很笃定,“十三岁。当时我念的是女校,她是我的室长,睡我对床。在那时候,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几乎无话不淡。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漂亮,优秀,上进,和善,人缘很好……她真完美。或许是对青春有滤镜吧,你懂的,活在回忆和遗憾里的人,永远完美。”
李均意又问:“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对方的,你还记得吗?”
他们对视着。
过了会儿,他发现许诺尔的目光变得模糊,悠远,甚至开始烟雨朦胧。他及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触碰。
“记得。”她似乎很快就走出了那片烟雨,拨拨头发,“唉,其实很普通的,对我而言很难忘,可说出来,或许是烂大街的故事吧。”
“你说就是了。”
“嗯。我记得……”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在跟她闹别扭。”
“因为那段时间她去帮老师准备文艺汇演了,总是没空跟我吃饭,我有点赌气,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我不知道怎么办,一开始只是幼稚地不理她,好几天不跟她讲话。后来一个下午,在宿舍午休的时候,她从我对床悄悄摸过来了,我当时没睡着,知道她过来了,但没说话。她戳了戳我的肩膀,我一下子坐起来,小声问她要做什么。宿舍里其他人还在睡,她突然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单词。我的英文名,Noel。”
许诺尔只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水晶指甲被藏进掌心里。
“我当时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手心很痒,痒得我想哭。我看着她,想也没想就靠到她肩膀上了。然后我抱了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怕得要命。很多人形容自己爱上某人时都是温柔美好的,但我不一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在下坠,像掉进一个奇怪的世界里,我当时很害怕,觉得自己完蛋了。”
“今天想想……她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我一直记得那种感觉。”
“那以后遇到过很多人,但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了,下坠的感觉。”
“别的就有些记不清了。其实这种事情,一个瞬间就够了,你知道的吧。反正我记得那个瞬间,永远记得。”
她讲得很认真,李均意也听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