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经注我
他站在原地看她安安稳稳地扫地,忽然问:“你保送想报哪个学校?”
孟韶云淡风轻地说:“我放弃了。”
余天吃惊地望向她。
孟韶边扫地边说:“昨天刚去教务处签的字。”
余天许久没说话,像是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最后他放弃了,盯住孟韶握着扫帚的纤细手指,说:“我帮你扫吧。”
孟韶还没反应过来,扫帚已经被他拿了过去。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在家也要扫地的。”孟韶说。
余天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朝向走廊的推拉窗外经过了一个人。
对方用很淡的眼神看了他跟孟韶一眼。
是程泊辞。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吴雨霏《人非草木》
第23章 暗恋
孟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泊辞。
程泊辞没有停留, 看完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孟韶注意到余天目光的方向,也跟着看了过去。
但窗外空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余天回过神来, 对她说:“我是男生, 力气比你大。”
他很快帮孟韶扫好了地,孟韶只得向他道谢。
余天摇头说不用, 又说:“我在准备英语自荐信, 你要是有空的话, 明天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孟韶答应了。
第二天余天果然带了自己亲手写的自荐信给孟韶, 孟韶也没有推脱, 早自习一下课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上午大课间做完操往回走的时候, 余天走到她旁边,问她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孟韶回忆了一下, “词汇和语法都很高级,就是择校原因那个地方可以写得再精简一些……”
两个人边走边聊,走到高三的楼层时, 后面有把吊儿郎当的嗓子叫住了余天。
余天停住脚步,聂允赶了上来。
他认得孟韶,先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余天道:“老余你是不是也报了M大的保送, 我昨晚上登报名系统登不进去, 你试过没?”
听到聂允的声音, 孟韶产生了某种预感。
果然, 她停下来微微侧身向后看的时候, 程泊辞的身影撞入了她的眼帘。
他太出挑,哪怕周围人来人往,也还是一眼就能被注意到。
现在天气冷了,他的春秋校服外面还披了一件纯黑色的运动款羽绒服,同漆黑的额发与眼眸呼应,更衬出整个人气质的凛冽。
聂允和余天讨论起M大的材料递交,孟韶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撤了一步,朝程泊辞挥挥手。
程泊辞单手插在口袋里,走到她旁边。
他个子高,肩膀差不多在她眉眼的位置。
两个人站得近,孟韶闻到他外套上的寒凉气息,是刚从室外回来的那种冷澈味道。
“我看到保送名单了,”孟韶主动开口,“祝贺你。”
其实没有什么可祝贺的,他综排第一拿到这个名额,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毫无悬念,理所应当。
程泊辞没接话,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余天身上,问的却是孟韶:
“你跟他关系很好?”
孟韶怔了一下,然后仰起脸,看着程泊辞流畅清晰的下颌线说:“我们班同学。”
不知怎么,她的用词比跟乔歌说起同一件事的时候,还要更淡上一层。
孟韶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问这个,而那边聂允转头向程泊辞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辞哥,校荐信你拿到了吗,这个是不是得自己先写再拿去敲章啊?”
程泊辞“嗯”了声:“是自己写。”
聂允抓了抓头发:“我去,我还以为学校统一给发呢,这不得赶紧回去写了。”
他说着就一副着急到要马上回班的样子,推着余天的后背说“走走走”。
上高三之后,理科班的位置要比文科更高一个楼层,四个人在楼梯口的位置分开,孟韶跟余天继续往前,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侧头去看程泊辞背影的念头。
“你知道我都报了哪些学校吗?”余天忽然问。
孟韶不知道也没什么去猜测的想法,但余天这么问了,她还是想了想:“刚才听聂允说你报了M大,这个是保底的吧,应该还有那几个限报的学校?P大你报了吗?”
“P大我没报,”余天顿了顿,“只要程泊辞报了,别人都没戏。”
虽然各个高校不会明确每年分配给哪所中学多少名额,但一般变动不会太大,P大作为全国顶尖的高校,在礼外从来都只掐尖,无论初审通过几个人,最后真正能被录取的通常只有一个。
所以余天的说法虽然绝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
又过了几天,保送名单的补录工作完成,进入最后一轮公示阶段,即将上报省教育厅。
孟韶偷偷在自己桌面放着的那本高中英语3500词的侧面,写下了P大的缩写。
她知道遥不可及,也清楚自己除非发挥得很超常才能考上,但每次看到那三个字母,她心底就会泛起一种惆怅的向往,就像喜欢程泊辞一样,没什么希望,却又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
名单公示的最后一天,年级上关于保送的猜测、流言、躁动和尘嚣终于平息下来。
这天下午大课间孟韶因为痛经,跟班主任请假没去跑操,在教室里休息,乔歌嫌外面冷,在体委集合下楼的时候也偷偷地跑了回来。
她看孟韶趴在桌上不太舒服的模样,便说:“你要热水袋吗,我这儿有,正好趁现在水房没人,我去给你灌点儿热水回来。”
孟韶点了点头,跟乔歌说了谢谢。
乔歌这一趟去了比较久的时间,她回来把热水袋递给孟韶的时候,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你猜怎么的,我经过年级组的时候看见程泊辞和他爸爸了,他爸爸正冲他发火呢。”
孟韶抓热水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乔歌吐了吐舌头:“真挺吓人的,直接当着一班班主任的面把程泊辞一本什么书给撕了,你是没看见程泊辞当时脸色有多难看。”
她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孟韶觉得自己如果在此刻追问一句,并不会显得突兀,于是按捺不住地问:“为什么要撕他的书?”
乔歌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因为保送的事儿,他爸爸不想让他学外语,想让他念个管理之类的,以后回他们家公司。”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压低了声音,“程泊辞选外语专业是为了考外交部,他爸爸从一开始就特别不支持他这个想法,怕他之后跟他妈妈一样,没准儿也哪天就牺牲了,而且还是在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见孟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乔歌顺口问了句:“他家的事儿你都听说了是不是?”
孟韶说知道一些。
是高一的时候杨阿姨讲的,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乔歌便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吧,但你看程泊辞他也不是那种能乖乖听话的人,迟早跟他爸起冲突,说真的,晚还不如早呢。”
孟韶默默地敷了一会儿热水袋,乔歌为了方便收纳,买的是储水量非常少的那种,很快就凉了,她问孟韶用不用自己再去帮忙换一次热水,孟韶摇摇头说:“我自己去吧。”
顿了顿,又解释似地添上一句:“我好多了,想出去走走。”
乔歌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起身给她让位置。
教学楼里的喇叭也跟操场上的同步播送着跑操的音乐,吵闹喧嚷,盖过了孟韶的脚步。
高三年级组跟文科班在同一个楼层,孟韶快要经过的时候,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程泊辞和程总已经不在里面了。
听得到几个老师在低声议论什么,一班班主任推开窗户透气,初冬的寒风将地上的几片碎纸一直顺着门边吹了出去。
吹到孟韶脚边。
她怔怔地弯下腰,拾起那些破碎的纸张。
纸上印着聂鲁达残损的诗句,一个个英文单词似乎也沾染了浓烈的情绪,是他拿着去上课和广播的那本诗集。
风声太大,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提高了一些声音。
“……程总也真是,书还是江参赞留下的,他不知道程泊辞拿这个来就是为了表决心的?”
“说不定知道呢,所以才动那么大气,又是撕书又是替他儿子签字放弃的。”
“那这个名额怎么办,还给程泊辞吗?”
“往后顺延一个吧,程总年年给学校捐钱,到时候别校长为这事儿找过来,第二是哪个班的,让她抓紧报一下P大。”
怕风起风止将门来回吹动,一个老师走过来掩上,后面的话,孟韶也听不到了。
她只是呆呆地想,程泊辞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
晚自习的时候窗外扬起了细细碎碎的雪片,是今年的初雪。
很多人停了笔往窗外望去,发出有些兴奋的窃窃私语,看晚自习的是一贯和善的历史老师,也没多管他们。
夜色剔透,世界变成闪粉飘落的水晶球,乔歌对孟韶说今天好浪漫,而孟韶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程泊辞。
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很晦暗的一天,晦暗到没办法被一场雪照亮和挽救。
课间的时候,孟韶特地走到理科班的楼层去上厕所。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她假装无意,路过了一班的教室,想知道程泊辞现在怎么样。
之前她也这样做过,已经记得住他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可他不在。
孟韶猜他或许又翘了晚自习去打球,便辗转出楼,去了操场。
果然。
孟韶站在操场外面的一棵树后,看见了不远处篮球架下的程泊辞,但这次他身旁没有那些哥们儿,是他一个人。
这时候临近上课,出来看雪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走空了。
操场上只剩下他。
程泊辞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面无表情地一次次将篮球砸进篮筐,动作用力,看得出是带了发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