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经注我
见程泊辞没否认,同事又说:“当时我们几个还议论你是不是想追人家来着。”
“看她胃不舒服。”程泊辞说。
同事意有所指道:“我怎么感觉不止呢,当时礼宾司有人献殷勤去给她送水来着,你不是还往那边看了,结果人家没喝顺手放下了,你才得到启发去热粥的,我还给咱们司其他人分析了,他们都觉得很有道理。”
听对方说得绘声绘色,程泊辞失笑:“你们背后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停了停,又说:“我没注意那么多。”
同事也没跟他争,只道:“你注没注意我不清楚,反正孟韶那样的不缺人追,你要是有想法就早点儿行动,别让人给抢了。”
在巴黎连轴转了一周多,带着电视台的新人做完所有计划内的采访,又去接到老张出院,孟韶才坐上回国的班机。
她给程泊辞外公要到了签名照,怕放在行李箱里折角,是直接用信封盛着一路搁在包里背回来的,原本打算一回国就给他,但因为这次需要帮新人统稿修稿,一直没抽出空来,就暂时把这件事写在备忘录里,打算忙完再找他。
这样一拖就拖了好些日子,程泊辞也没催她,直到某个晚上在工位加班,她清点自己的待办事项时,才重新想起来。
孟韶怕自己再度忘记,当即就给程泊辞发了消息,便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自己去给他送签名照。
知道他工作忙,未必愿意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时间,她又添了一句:“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直接寄给你。”
才刚发送成功,他就给她回了。
程泊辞:“你在什么地方。”
程泊辞:“我现在来找你。”
第39章 巴比伦
又不舍得了?
孟韶微微地怔了下, 告诉程泊辞自己在电视台。
他说知道了,大概半个钟头之后到。
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结束,窗外的夜色泛着微热的气息。
孟韶望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短暂地出了一会儿神, 心情好像突然变成了一种非常净透的浅色, 伴着她的脉跳,在这个傍晚安静地起伏。
其他工位上的同事完成工作陆续离开, 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我再留一会儿。”孟韶笑着说。
直到这一层的人都走空了, 只剩她一个, 听着头顶的中央空调发出低闷的嗡鸣。
程泊辞很准时地在半小时后给她发了消息, 说自己到楼下了。
电视台没有工作牌进不来, 孟韶让他稍等,自己下去把照片送给他。
起身时候, 桌面放的镜子照出了她的白皙脸孔。
孟韶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疲惫,她从包里拿出口红,淡淡地补了一层, 又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去搭电梯。
电梯载着她下行,到达一层的时候停了下来, 金属色的闸门打开,孟韶的脚步比平常下班的时候要轻快。
她走出大楼,看到静谧的夜幕中,程泊辞站在外面等她。
也许是因为气温升高, 又不是工作场合, 他没有穿正装外套, 白衬衫勾勒出他平整挺拔的肩部线条, 袖子挽到小臂处, 露出薄而匀称的肌肉轮廓,衬衫的下摆束在西裤里,一双腿修长笔直地立着,仿若清夜中一株冷峭的雪松。
他手里还拎了一个印有餐厅logo的纸袋,黑色的细绳勾在手指上,跟他冷白的肤色形成了强烈反差。
看到孟韶,他朝她做了个口型,是“这里”。
孟韶快步走过去,把装着签名照的信封递给他。
“辛苦你了。”程泊辞说。
“没关系,”孟韶想自己一说他就马上过来了,想来是很看重这件事,但之前应当是出于礼貌,一直不好意思提醒她,因此还有些愧疚,“早就该找你了。”
程泊辞用指腹轻捻了一下信封,上面还残留了一点她手上的余温:“我不急。”
他把另一只手中的袋子提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孟韶认得那家餐厅的logo,据说是国内仅有的几家米其林三星之一,开在首都寸土寸金的二环,之前施时悦带她去过,确实很好吃。
往袋子里一瞥,孟韶惊讶道:“你怎么点这么多。”
是两个人都未必吃得完的分量。
“吃不了么,”程泊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你口味,就多买了几种。”
“我记得他们家不外送,”孟韶意识到了什么,“你特地过去买的?”
程泊辞说是打电话订的,顺路去取了。
孟韶不确定他走的是哪一条路,但根据她这四年对于这座城市的经验,从他那里过来,不太绕的路都不会经过那附近。
她想了想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上去吃吧,我吃不完会很浪费。”
刚说出口孟韶就有些后悔,因为她意识到程泊辞给她带晚饭很可能只是作为她帮忙要签名照的答谢,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是为了跟她一起吃。
她这样自作主张,反而是种越了界的唐突。
但程泊辞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孟韶怕自己勉强了他:“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程泊辞看着她,轻描淡写道:“怎么,又不舍得了?”
孟韶楞了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略微局促地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小声说没有。
程泊辞看她的眼神中多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孟韶先错开视线,回身往电视台大楼的方向走。
晚风温热,像盛夏提前寄来的信。
跟程泊辞一起登上电梯轿厢,孟韶按了她工位所在的楼层,光滑的闸门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她余光里是他白衬衫的颜色,他露出的一段手臂皮肤下隐隐透现着青筋的脉络,看起来非常坚实有力。
那天在峰会的论坛上,他就是用这只胳膊绕过她身侧,帮她稳稳地托住了摄像机。
孟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被他气息包围的感觉,她还记得这么明晰。
电梯到达,程泊辞抬起胳膊替孟韶挡住门,让她先出去。
孟韶带他到自己工位附近,找了一把没人用的椅子给他坐。
程泊辞先帮孟韶把桌面的文件理成一叠放进收纳架,然后才从袋子里拿出餐盒放到桌上,逐个打开。
他开餐盒的动作干净好看,手掌宽大,手指很长,随着用力的动作,手背上会浮现出骨骼的形状。
都是清淡的菜,盒盖打开的时候,不会有太重的味道漾到空气里,只有浅浅的油盐香。
程泊辞点的菜量的确多,虽然原本只是给孟韶一个人吃的,但餐厅往袋子里面放了两双筷子。
拆开密封的餐具,程泊辞递了一份给孟韶。
孟韶接过来,停了一下,先没夹菜,略带迟疑地问程泊辞还有没有多余的筷子。
“可以用作公筷。”她解释道。
程泊辞顿了顿,说:“只有这两双。”
孟韶说“这样”,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几遍话要怎么说,最后用了种比较含糊的问法:“你不介意吗。”
总觉得他是那种会在这方面有洁癖的人。
程泊辞看她一眼,淡淡地反问了回来:“你介意?”
孟韶发现程泊辞很善于提出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那天在颁奖礼上问她爽约有没有意思是这样,现在问她介不介意不用公筷跟他一起吃饭,也是这样。
仿佛在他面前总有一些时刻,她这些年习得的、练就的与人交流的技巧和能力都会失灵,没办法伪装,没办法投机取巧,好似又变回当年那个容易紧张和无措的高中女生。
或许是看出孟韶更希望他可以先回答,程泊辞一边给自己拆筷子一边说:“我没关系。”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所以程泊辞说话时的音量并不高,明明还是那种澈冽的音色,却因为语调放得低,让孟韶的心脏产生了极细微的收缩感。
她无端想起高一那年的模联活动,上台前她对着镜子补口红,程泊辞出去之前经过她身后,提醒她口红涂到了外面,用的也是差不多的嗓音。
孟韶不清楚青春期的悸动是否可以隔着这么久被追回,被复活,还是她此时此刻的感受,就只是回忆而已。
她回神的时候距离程泊辞说出那句话已经过了一小段时间,发现他没有动筷在等她,孟韶连忙道:“那要不就这样。”
程泊辞“嗯”了声。
夹菜的时候,孟韶无意间瞄见了贴在纸袋上的订餐单据,在备注那一栏上,写着“去洋葱”三个字。
花了几分钟去想,她才记起自己什么时候跟程泊辞说过不喜欢洋葱。
是那次回礼外,演讲结束之后去食堂吃饭,她把洋葱都挑了出来,他看见之后问的。
当时他第二天要开会,吃完饭就匆匆赶去机场了,没想到还能记得住她随口说的一句话。
孟韶电脑上还剩小半篇稿子没改完,她想在吃饭的时候顺便看了,用没拿筷子的那只手碰了碰触控板,让屏幕重新亮起来。
程泊辞忽地出声:“还剩很多工作?”
“不多了,其实也不是我的工作,就是帮刚进台里的新人改上次世锦赛的采访稿。”孟韶说。
因为不是简单的新闻报道,而是需要一定功底的深度专访,又是用英文写的,改起来要麻烦一些,孟韶又是那种很为别人着想的人,每一处修改都会附上详细的原因,所以才花了这么多的时间。
“我帮你看,你先吃饭。”程泊辞说。
见孟韶犹豫,他随口道:“大记者信不过我的水平?”
“当然不是,”孟韶作为程泊辞的高中同学,知道他的英语有多好,她只是不想给程泊辞增加负担,“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程泊辞朝孟韶屏幕上只剩两段没做标注的英文采访稿抬了抬下巴:“有你担心这些的时间,我已经看完了。”
他说完,便单手把她的电脑端了过去。
程泊辞没有说大话,两个自然段的稿子他几分钟就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随后就把手放上键盘,按照孟韶的格式继续修改。
他的眼神专注,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照在他脸上,形成了极为好看的明暗对比。
孟韶才刚吃到一半,程泊辞就把电脑还给了她,简简单单地说:“改完了。”
见孟韶立刻就要看,他制止道:“吃完饭再说,我不是你领导,不用你马上做完。”
从前加班的时候孟韶也不是没在工位上吃过饭,但这次有程泊辞在旁边,她的感觉跟以往都不同。
好像如果有人陪着,就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