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经注我
而后来的她幸运,世界是这样宏大的旷野,她走过的那条路密布着隐痛、自惭和不敢言说的情衷,尽头却通向他的身侧。
电影结束,程泊辞起身去开灯,黑暗被光亮填满,幕布上的滚动字幕暗下来,孟韶听见程泊辞问她要不要喝水。
她说好,等对方给她倒水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沙发,想到这次没看见那本聂鲁达的诗集。
程泊辞端了杯水给她,她接过来两只手捧着,向他问起书的事情。
“放在书房。”程泊辞说。
孟韶问他:“我能看看吗。”
等她喝完水放下杯子,程泊辞带她过去,他的书房很大,装修风格跟其他房间一样简约,正对着门做了一墙落地书架,虽然书放得多,但并不乱,像图书馆那样陈列得非常整齐。
空气中除了他身上惯常的冷冽味道之外,还有清淡的书卷气。
孟韶仰起头,一排排书目看过去,在书架的高
处,找到了自己送给他的《二十首诗与绝望的歌》,看上去被保存得非常好。
“你知道吗,当时你在礼外的英文广播里读这个,是我第一次听聂鲁达。”
孟韶一边说,一边举起胳膊想把书从书架上拿下来,但靠近天花板的高度实在难以企及,她最多只能碰到书脊的底部。
程泊辞的脚步声靠近她,在她身后停下。
他的一条胳膊环过她的腰际,好看的手指随意地搭在附近的书架隔板上。
下一瞬,孟韶取书的那只手就被他包住了。
程泊辞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向上带,一起去拿那本书。
像把她抱在怀里。
他力气比孟韶大,孟韶被带得踮起了脚。
她感觉到他沉沉的呼吸洒落在自己耳畔,被他攥住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韶韶,”程泊辞帮她够到那本书之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从你得奖的时候提起这本诗集,我就一直在想——”
“假如再念一遍,你还愿不愿意听?”
薄薄的一本册子轻而易举地被程泊辞取下,留在了孟韶手里,他没有退开,保持着那个姿势,越过孟韶的肩膀,看着她翻开了其中的某一页。
当年蓝色水笔做的标记还清晰地留在上面。
孟韶的指尖抚过油墨印制的字句,这句话像她成长的书签,她写给过程泊辞,用作过给他的表白,收到过他的回应,每一段生命的脉络,像都刻印在上面了。
忽然程泊辞的嗓音响起,一词一停,读得缓慢而坚定,在她的耳膜上,引起了连绵的震动:
“I go so far as to think that you own the universe.”
曾经不带感情念给所有人的诗句,现在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他也看见了她的宇宙。
孟韶记起上次自己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问身后的程泊辞:“所以我给你之后,你翻到过这页吗。”
他说“翻过”,又说:“每一页都看了。”
每一页都看,因为想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她在意他的证明。
孟韶恍然间回想起高一那年的春天。
那时在广播台外面张望的小女孩,终于穿越内心的风暴,得到了她追逐的蝴蝶。
孟韶像下定决心,合上书页转身,仰起脸亲上了程泊辞的嘴唇。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霎时急促了几分。
程泊辞一边回应孟韶,一边从她手里把那本书拿开,手掌扶着她的腰,往前一步,让她的后背抵在了书架上。
他无论什么都学得很快,第二次接吻就已经比之前要熟练很多,还添上了一点侵略性,不断地追逐着她柔软的舌尖,孟韶的胸口轻轻地起伏。
程泊辞还是很喜欢在这种时候喊她韶韶,一贯如霜似雪的音色蒙上一层喑哑意味,间杂在接吻的水声里,让孟韶有些透不过气。
她纤细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勾上他衬衫中排的扣子,觉得他贴在自己腰间的掌心好热。
程泊辞的手紧了紧。
孟韶不记得自己怎么被他抱去了卧室,只记得他问她可不可以的时候,她从方才就变得空白的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着水意迷蒙的眼睛看他。
程泊辞大概不喜欢被这么盯着,因为下一秒,他就伸手盖在她的上半张脸上,用极为克制的声线,问了她第二遍。
孟韶不清楚自己跟他这样的进展算快还是算慢,短暂地失去视野也让她略略不安,但她还是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跟他说,可以。
又问:“能不能关着灯?”
程泊辞答应她,还拉上了窗帘。
夜色隐去,孟韶像被他亲手投入一片温热的海,她跟着沉浮了一阵,却很快发现程泊辞好像一直在忍耐,迟迟不继续。
她摸着他的后颈,还有印象他那里生了颗淡淡的小痣。
蓝色的鱼鳍吊坠滑落到了床单上,她的神志越来越像一根弦快要崩断,而他还在忍。
孟韶叫他名字,程泊辞压抑着跟她解释:“怕你疼。”
她没接话,轻喘了一口气,贴近他的耳朵:“不是想跟我一起起床吗。”
还有下一句,语调柔软得像丝绸。
“说好不吵我,今天多晚,明天你都别喊我。”
从没说过这样近似勾引的话,孟韶话音刚落,脸上立刻就在发烧。
程泊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孟韶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断了。
搭在他肩上的手用了力,指甲嵌着他。
程泊辞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哄她,说的是英语,断断续续的,孟韶听了很久,才听出是《Lolita》里亨伯特的自白,被他做了修改。
都说纳博科夫的法语最风情,她却觉得程泊辞背给她听的英文版本,更加缠绵动人。
“I offer you everything I have, and let you hold the scepter of my lust in your hand.”
“我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让你手握我情,欲的权杖。”
第61章 巴比伦
在秋意深浓的时候,孟韶搬去了程泊辞家里住。
孟韶在清晨五六点钟的时候醒过来一次, 窗帘里透出细细的一缝清光,不熟悉的卧室环境让她没有立刻又陷入沉睡,而是用不那么清醒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前夜发生的一切如同被慢放镜头的春洪, 趁这时缓和而坚决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程泊辞的低喘。程泊辞腰身的薄汗。程泊辞漆黑而饱含侵占欲的瞳孔。
她高中时连跟他的亲吻都不敢想象, 现在却有了他的放纵, 他的渴求,他陪着她无止尽的陷落。
孟韶的头发跟枕套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一缕碎发粘在脸上, 她伸手拂开, 手落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条手臂。
她这才意识到, 程泊辞一直揽着她的腰。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响动, 大约是想到她昨晚说的话,怕吵醒她, 一动也没敢动。
孟韶忽然想逗逗他,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并没有醒,翻了个身埋进他怀里。
她的鼻尖贴着他的衬衣, 轻缓地呼吸着。
程泊辞的胳膊僵了僵,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得更紧。
孟韶觉得他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一段时间之后,他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后颈,接着是耳朵, 从耳廓到耳垂, 不敢使劲, 好似在触碰一只刚出生的小动物。
而后他又低着头, 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像不确定自己能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 亲近她到什么地步,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孟韶经常听一些女性朋友说会在性这件事上跟男友产生分歧,但仔细想想,程泊辞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会先征得她同意,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发生关系,都问了她。
亲过她的头发之后,程泊辞仿佛取得了某种成功,变得满意起来,捻了捻她的发梢,胳膊垂下来,继续抱着她。
躺在他怀里,孟韶不知不觉间就又睡了过去。
她到快中午的时候才醒,程泊辞卧室里用的不是那种非常遮光的窗帘,隐约可以看到室外完全是天光明亮的状态。
睡眼惺忪之间,孟韶看见视野范围内还是程泊辞的灰色衬衣。
按照他的作息,他早该起床了才对。
她愣了愣,随后就听到了程泊辞的声音:“睡醒了?”
他的音色听上去很清润,没有那种刚起床的沙哑,孟韶“嗯”了声,含混地问:“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没多久。”程泊辞说。
孟韶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顺手把窗帘拉开了。
她转身的时候,看到程泊辞坐在床边,活动了一下肩膀。
她微微俯身,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麻了吗。”
应该是早上抱她抱了太久才会这样。
程泊辞不说话,看着孟韶低垂的睫毛和薄薄的眼皮,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孟韶意外地抬眸。
接触到他眼神的一刹那,空气宛如变成了正在加温的液体。
“你做什么。”她站在阳光中轻声问,柔顺的发丝安静地顺着肩头披落。
程泊辞只是望着她。
那些与身体的有关的记忆被他深邃的注视,被两个人手心手背相贴的触感唤醒,正午的光线将孟韶的耳朵照出了樱桃一样的颜色。
她不知怎么产生了程泊辞还想再折腾她一回的直觉,连忙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向他讨饶:“好了。”
程泊辞开始还是不肯松手,后来看到她锁骨上淡色的吮痕,又联想到其他地方的痕迹,怕她吃不消,顿了顿,才放开了她。
孟韶无意间往他身后一瞥,却看到他的枕头下面露出了一根黑色皮筋。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问,同时探身过去想拿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