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话眠
早知道他会爱她爱到骨髓,她宁愿成为他生命里普普通通的一个过客。
第五年,尹若心学校的功课基本结束,开始在曹衡的医馆正式实习。曹衡年纪大了?,想早点儿退休享清福。本事差不多全都教完,又观察了?一阵后,确认尹若心现?在确实能独当一面,他把医馆交给?了?她,第二天就带着老婆满世界旅游去了?。
尹若心顺利毕业,开始经营医馆。
第六年,医馆里来了位外国病患,说鼻塞常年很严重?,睡觉常被憋醒,看?了?很多医院,都只?会给?他开点儿通鼻的喷剂,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实在没办法了?,看?见这里有家中医馆,也不管有用没用,过来碰碰运气。
尹若心检查了他的鼻腔,给?他捅了?管药。
半个月后,那外国人找过来,入乡随俗给她送了个“妙手回春”的锦旗,同时带了?一帮记者,非跟尹若心合了?几张影,受采访过程中把尹若心的医术天花乱坠乱夸了一通,每句后面都跟着一个夸张的“amazing”。
那个采访视频莫名在国际视频网站爆火,紧接着火到了?国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媒体们立即紧锣密鼓地造势,把尹若心推到“正统中医传人”的位置上,隔几天就几个新闻砸下去,彻底把她捧红。
慕名来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尹若心挣到的钱越来越多,短短一年里收入已经十分惊人。她把钱全都存起来,攒够以后第一件事是把银杏路陆承佑的那套房子全款赎回。
第七年,陆承佑出狱。
虽然有蒋原平的人一直在暗处使?绊子,可骆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陆承佑在狱里确实表现良好,在骆院士的多项技术研究中又有功,各项手续成功批下来后,他提前六个月在那年夏天出狱。
这个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出狱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尹若心的医馆。他站在医馆外,头上戴着顶鸭舌帽,风把他身上单薄的黑色T恤吹得微微鼓起。
医馆大门开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往里走。
大半个小时过去,尹若心从医馆出来。门口停着一辆送药材的车,她接过送货单在上面签了?个字,工人忙着把药材送进去。
她走到门口时突然感觉到什么,扭头往外看?。
陆承佑隐在街道转角处,她没有看到他。夏天的风吹过来,微微吹动她脸庞碎发,遮挡住她的视线。她把碎发往耳后掖,仍是看?着街道深处。
时隔七年,她还是那么瘦小单薄,有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虽然已经二十五岁,可看?上去依然有种幼态感,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就像永远停留在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医馆里有人喊“尹大夫”,她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朝远处又看?了?看?,转身进了?医馆。
陆承佑压低帽檐,手抄进裤子口袋背过身离开。
第81章 她不知道
陆承佑去见老爷子。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拄着拐杖练习走路, 乍然看见他回来,丢了拐杖要跑过去,脚下没站稳差点儿摔了一跤。
陆承佑把老人家扶稳送到一边轮椅里坐着:“您悠着点儿,瞎激动什么。”
“臭小子, 你出狱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去接你啊。”老爷子抹着眼泪。
“别了, 您这腿脚好好歇着吧。”陆承佑拉过一把?椅子,在?老爷子身边坐下来,接过佣人送来的毛毯把?老爷子腿给盖上,拍了两下问:“不是说这腿动都?不能动了?”
“还不是?要多谢你的阿惹,这些年她经常过来给我治腿, 什么针灸艾灸再加上各种药她全试过了,结果还真管用,我现在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陆承佑没接茬儿, 老爷子看出来不对劲, 问他:“你去见过阿惹没有?, 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要高兴死了!”
“没有?。”陆承佑说:“我跟她分手了。”
老爷子愣了愣, 愣过后拿过一边拐杖冲着陆承佑的背要打,快打到时手劲停住, 只轻轻地敲他一下:“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阿惹一直在?等你,你说什么分手!”
“她没交男朋友?”
“交什么男朋友,她有?男朋友,就?是?你!”
“彭明达是怎么回事?”
这个?名字出来, 老爷子才知道陆承佑其实是有点儿吃醋了。
自从陆承佑入狱,彭明达开始频繁出现在?尹若心身边。大学那几年他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看尹若心, 关心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在?发?现她有抑郁倾向后想方设法让她去看心理医生?。毕业后他拒绝了国外一家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进了国内一家互联网企业,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跑医馆里待着,帮尹若心打理生?意,导致很多人以为尹若心跟他是?一对。
“我说你别扭什么呢,合着是吃醋了。那你还真是误会阿惹了,虽然彭明达确实对她有?意思?,可她对彭明达没意思?啊,两个人就是普通朋友。你要不信,我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你自己问她。”
“不用,就?算她真的跟彭明达在?一起了,”陆承佑顿了顿,把?剩下一句话说出来:“那也挺好。”
老爷子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你玩得这是?哪一出,”老爷子说:“明明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为了她,你人也杀了牢也坐了,前程也全都?断送出去了,现在怎么能说这种话。”
说到这想起什么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骆院士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去航天局吗?”
“我档案上有污点,航天局不会收的。”
“那他们是?什么意思?这几年你给他们解决了多少难题,怎么能不管你了呢?”
“他们有?规章制度,我这种人要是?去了,到时候随便哪个媒体一报道,会引起很大的负面舆论。”
“那你要怎么办,你连个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有?,将来要怎么谋生??”
“反正也饿不死。”陆承佑起身:“走了,您保重,我以后再来看您。”
“等等。”
老爷子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打算去哪儿住?”
“桥洞底下。”
“都?这时候了你还给我耍贫。”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来,回房间拿了串钥匙给他:“银杏路你那栋房子赎回来了,你去那住吧。”
陆承佑看了眼钥匙,问:“谁赎的?”
尹若心把房子买回来的时候嘱咐过,不让告诉陆承佑房子是?她赎的,怕他知道后因为男人那点儿面子不肯去住。
“除了我谁还有?那么多钱能赎。”老爷子怕陆承佑看出来他在?撒谎,把?头?扭到一边。
“当初为了跟蒋原平周旋,您不是把钱都花差不多了?”
“你太小看我了,把?钱花完我就?不能再挣啊?商场上打拼一辈子了,我会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
他演得太自然,陆承佑一时没发?现哪儿不对劲,把?钥匙收下,临走时说:“平时少操点儿心吧,这么大年纪了,还玩什么商战。”
老爷子快走几步,冲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喊:“你哪天把阿惹娶回家了,我就?不操心了!”
今天送来的药材质量不太好,尹若心跟供应公司打电话,问他们原因。对方是这行老油条了,又知道她就是一小女生,娇娇弱弱的很好欺负,就?拿太极话术打发?她,说了一大堆全在?推卸责任,对尹若心的质问毫不回应。
彭明达在?一边听见,把手机拿过来跟对方对着吼,让他们明天换批好药,否则以后合作暂停,医馆会换掉药材供应商。
对方这次不敢横了,老老实实地说行?。
彭明达把?手机还给尹若心:“跟这种人交涉就不能给他们脸,你越弱他们越得寸进尺欺负你。”
“谢谢你啊。”
“就?谢一声?啊,你不请我吃顿好的啊?”
“昨天你就让我请客,结果钱是?你付的。”
“最近谈成了笔生?意,公司给我发?了笔奖金。那么多钱留着不花我觉得不安心,走路上老怕会被抢。”彭明达嘻嘻哈哈地说:“走呗,今天请你吃海鲜。你还是?太瘦了,得多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
“不太想吃。”尹若心把?医馆归置好,关上门往外走:“我记得有?个?叫申乐怡的女孩经常来这边找你,感觉她对你挺有?意思?的,不然你请她吧。你这几年一直都?不谈恋爱,你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让我劝劝你给她领个媳妇回去。”
“我不是没遇见合适的吗,要遇见了我肯定谈啊。”
“我觉得申乐怡就挺好的,跟你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又跟你同一家公司,人长得也漂亮。”
“我觉得她不漂亮。”彭明达只说半句,后半句“没你漂亮”咽进肚子里。
尹若心看他:“你眼光太高了吧。”
“没办法,我得找个合眼缘的啊,你说是?不是??”
彭明达打开副驾驶车门,请尹若心往里坐:“餐厅位置我都订好了,要一个?人去也太没面子了,你就当帮个忙,赏我个?脸。”
尹若心跟着去了。
没坐副驾驶,在?后排坐着。除了陆承佑的车外,她坐任何人的车都不会坐副驾驶。
天色变暗,城市的霓虹亮起。经过一条酒吧街,路上到处是?出来寻欢作乐的青年男女,他们活得热烈而自由,生活里最大的烦恼应该是?挣到的钱永远不够花,欲望不止不休,烦恼无穷无尽。
可谁又有她的陆承佑不幸。
这已经是他在牢里待的第七年。从十九岁,到现在?的二十六岁,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能有?几年,他被禁锢掉的青春就?有?七年。
尹若心扭过头?,不去看窗外闪过的鲜活的人群。这个世界越热闹精彩,她就?越心疼陆承佑。
车在餐厅外停好,尹若心刚要开车门,手机响了声?。
她拿起来看。
微信上收到了范莹莹的一条消息:
【陆承佑出狱了】
从酒吧出来,贺炎、闻刚、皮清河三个人全喝得烂醉,陆承佑抄兜在?路边站着,嫌弃地哼笑了声?:“你们酒量是一点没涨啊。”
贺炎抹着眼泪要过来抱他,被他一脚踹开:“别恶心。”
贺炎捂着脸嚎啕大哭:“承哥,你终于出狱了,哥几个?是?真的高兴。”
“看出来了。”
等车过来,陆承佑下巴朝前一扬:“回去吧,有?时间再聚。”
几个?人被各家司机扶上车,车开走时贺炎还趴在?窗沿,伸着手唱山歌一样对陆承佑嚎:“承哥,你终于回来啦,哥几个?今天是?真!呀!么!真!高!兴!”
陆承佑嫌丢人,背过身装不认识他。
范莹莹扶着站不稳的闻刚,把?他塞进车,车门砰地摔上。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回来,再一次问陆承佑:“你说跟阿惹分手了,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人话?”
“你说得叫人话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等你?你刚入狱那阵她都?快活不下去了,每天人不人鬼不鬼,就?会把自己锁家里。有一次她昏沉太久了,要不是?我们几个?把?门踹开,她就?要死在?家里了你知不知道!”
陆承佑侧转过身,鸭舌帽帽檐压着,遮挡住他脸上一半表情,只能看见他咬肌动了动,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所以我早跟你们说过!”他明显处于随时会发?作的不稳定情绪中:“让你们劝她把?我忘了。”
“我们能劝得动吗?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觉得她能忘了你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顾虑什么,更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对你来说能比跟阿惹在?一起更重要。都?七年了,你受得折磨够多了,阿惹受得折磨也够多了。现在你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跟阿惹在?一起呢?反正我已经把你出狱的事告诉给阿惹了,她很快就?会来,你想想该怎么跟她说吧。”
范莹莹坐上车走了。夜风一阵阵吹过来,陆承佑静立在?原地,过了很久,他低声?说了句话:“当然有?比跟她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是阿惹的安全。
他转过身,沿着路朝前走。今晚月亮不圆,残了一半挂在?天上,被晃动的树影摇得很碎。他突然想到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不管谁来看他,都?会给他捎来一张小纸条。
每张纸条上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阿惹的字迹:
陆承佑,你带我逃到月亮上去吧。
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认为自己终究会成就一番多么伟大的事业,能带着她逃离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可笑,他不过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