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芜
思绪很难集中,熟悉的公式和知识点都一丁点也想不起来,她只能记起陈星烈对司唯嫣说话的模样,分明是曾对她才有的耐心温柔。
心脏仿佛浸满水,水压压迫,呼吸难窒。
拿海绵塞塞上耳朵,翁星侧躺下身,半蜷缩着?睡觉。
地?面潮湿,有人扔了烟头和塑料瓶,室外是看诊的病人和医生,咳嗽声此起彼伏,一切都与阴雨天相匹配。
一瓶药输完,已经是中午。
点开手机,才看见司唯嫣的消息。
氧:〖餐厅给你留了位置。〗
〖今天还回来吗?星星。〗
〖我?午休了,公寓给你留门。〗
没什?么胃口,随便买了个椰油面包吃,腹部不那么疼了,翁星进校门直接回公寓。
午休一小时,她全都拿来默记生物。
教学楼那边的铃声响起,司唯嫣从床上下来,睡裙是荷叶边,肩背白皙,长卷发及腰,她试探地?问了句:“星星,你没事吧?”
书?页微折,遗传学定律的豌豆被压住,翁星摇了摇头,轻抿嘴唇,“没事。”
“那就好。”司唯嫣弯唇笑笑,狐狸眼底如盈水波,她心情很好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捏了捏她脸,“痛经熬过这几天就好啦。”
手腕手链冰凉,浸了水意。
是翁星送她的那串,她一直戴着?。
她拿起口红坐到化妆桌前,睡衣衣袖撩了下,翁星似乎看见一条结痂的伤疤,她淡淡开口:“听说学校这两天要宣布新规定了,你听说过没?”
翁星摇头:“没有。”
哑光眼影在眼皮上铺开,司唯嫣轻拍睫毛刷,“不是什?么好规定反正?,其他班听见消息的都叫苦不迭了。”
想到什?么,她笑笑,“不过,应该也还好。”多在学校待一会儿也挺不错。
窗台上的多肉因为泡太多水腐了根,已经烂掉一半,翁星走过去把?窗户关严,用餐纸把烂的一半清理了,留下一株小芽芽,她打算带到教室去养。
司唯嫣看着她的背影,提醒了句,“泡太多水,应该活不了了,扔了吧。”
“不过星星你画画不错,这个小罐子上的图案还挺好看的。”这是翁星自己?买颜料画的,图案是一束迎着阳光绽放的向日葵,是她刚搬进这间公寓买的礼物。
“没事,我养养看。”
固执,念旧,舍不得扔东西,她一直这样。
下午上课时,王定离宣布了新规定,每位学生都需要放学后留校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四十。
翁星给柏悦发了个消息。
那场雨持续了两天,而这两天里,每天早上司唯嫣桌上都会多一瓶牛奶和各种零食。
甚至送了她一枚Pandora的水晶蓝钻胸针。
鸢尾花形设计,是刚过的春季新品发布会里限量发售的款式,极为精致漂亮。
教室里的人投以惊羡的目光,小声交耳讨论?。
“陈星烈追人没人能拒绝吧,又花心思又送礼,第一次见他这样。”
“你们说司唯嫣多久答应他。”
“应该快了吧,不过就是不知道白枳怎么想。”
“砰!”重重一声,铅笔盒摔在地?上,易蓝站起身,大声斥责,“吵什么吵!上课了没听见。”
“谁再说话,记名字,这周打扫卫生。”
教室瞬时鸦雀无声。
白枳取下耳机,手指快要捏断书桌上的铅笔线,在英国逃避一个月,都见过那么广阔的天地?了,回国时听到这则消息,她还是难以忍受。
而这一切都是那组照片所引发而起。
手肘撑在课桌上,白枳低下头去,长发松散略显凌乱,她痛苦地?闭眸。
写题心不在焉,心底无端压抑,翁星写不下去题了,换了本?书?,一直看着第一页的内容,很长时间都没翻页。
下午放学,她和司唯嫣按照往常惯例一起去餐厅。
她排队的间隙,有个外班男生跑过来,轻轻拍了拍司唯嫣的间,“烈哥找你。”
攥紧学生卡,贴纸上起了刮痕,司唯嫣整理?了下刘海,看了眼她,轻轻开口;“那我过去了。”
然后?那顿饭,司唯嫣坐在陈星烈身边,在她斜对面的餐桌,任由那男生起哄,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暧昧气息,抵达顶点。
贴吧里关于两人恋爱的话题起了高楼,很多人都在磕他们?cp,甚至还有人自顾自写起了同人小说连载,追更粉丝众多,他们?在校园里的同框照数不胜数。
就差一个告白,水到渠成,天作之和。
阳光曝晒一天,花坛边灌木枝叶被晒得蔫了,翁星握筷的手指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余光里是那桌人说笑的声音,陈星烈的兄弟已经把司唯嫣当成了他们?的嫂子,插科打诨,气氛轻松。
她最好的朋友和他最喜欢的人。
胸口发闷,翁星没吃到几口饭就独自一人离开,路过篮球场,她看见没去吃饭还在球场里发狠自虐般投球的陆行之。
隔着?深绿铁丝网,落日漫出余晖,繁茂榕树切割开落日,橡胶板上一块一块的黄晕像镜子。
翁星站哪看了他很久,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陈星烈显然找准了她的弱点,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往上扎。
翁星想如果他真的和司唯嫣在一起了,那她大概永远没有勇气再去追逐他了。
蹲下身,铁丝网上的灰蹭在制服不料上,翁星几乎缩进爬着铁丝网墙的绿色藤蔓里,双手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流。
她选的位置很隐蔽,在柏油路停车位和篮球场铁丝网之间,可宋墨白还是一眼注意到她。
他站在原地?,沉默瘦削,衬衣袖口整洁不染一丝尘埃,他多想上前去抱住这个姑娘,可是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躲着?自己?,拒绝和他说一句话。
因为她并不喜欢他。
还因为那天下午他找她时,被路过同学拍了照片,放贴吧里说“我们班这两个学霸是不是在谈恋爱?”小范围地讨论了几十楼,最后?也没定论?。
但是翁星彻底疏远他。
沉默地?站立,宋墨白知道,她一直喜欢陈星烈,从初三那次初见起就知晓。熟稔自然攥进他伞下,手伸到他口袋里摸了一把?酸梅,丢进嘴里,满足惬意地?微笑。
那是一种多年酝酿,深如绵长晚风般的情感。
所以现在看来,在这场单方面的喜欢中,他一直是阴暗鄙陋见不得光的第三人。
从翁星第一次转到一班的第一眼起,他就笃定要靠近她,无论?陈星烈是否是她男朋友。
可现在看见他一直喜欢的姑娘这么难过,他第一次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三个人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打破。
最后?陆行之投球投累了,直接躺在球框下的石凳仰头看天;翁星哭累了,拉开挡了半张脸的藤蔓,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起身,脚麻,她往回走的速度很慢;而宋墨白,背靠着?榕树,他特地?等?翁星走远许久才跟着回教室,他不想让她烦恼,甚至不和她同一时间进教室。
此后?两天,翁星经历了数次和司唯嫣同行时,她被各种方式叫走,一条短信,一句话,抑或一个新约定顶替他们?的旧约定。
司唯嫣开始更注重自己?的外貌和身材,她甚至早饭带了整一人份的,尽力吃完,午餐也吃肉和碳水,只因为她听人说自己胖一点更好看,现在太瘦了。
花心思地?准备礼物,她买了彩色丝带,学着?视频编制小兔子小猫咪,在纸页里面都藏了一句情话,她准备做九十九只,等?答应他那天一起送给他。
看着?她手腕白衬衣往内藏的伤痕,还有新近测试卷上增多的错题,翁星感觉自己仿佛如肆虐狂风中一株要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脱离土壤,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她从不知晓,司唯嫣这么喜欢陈星烈。
周五放学那天,翁星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出校门,坐公交过站,到目的地?时人都还有点恍惚。
她到了白乔公馆。
往附近走,一家半掩着门的地下台球厅开着?,里面摇滚乐放得很大声,震着?耳膜。
翁星坐在门边的木凳上,脚边摞了一箱喝空的啤酒瓶,地?上零零散散有掉落的啤酒瓶盖。
有的深陷进泥土里,翁星弯腰用指甲轻轻抠出来,纸巾擦干净泥土,露出瓶盖底下的字:再来一瓶。
风声呼啸,电线杆缠绕,台球厅老板在旁放一部电影,到故事高潮,背景乐很哀伤,远处摇尾乞怜的小狗不敢靠近,呜咽呜咽地?叫着?。
翁星在那儿等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他来买酒。
黑色卫衣兜帽,手背惯常有伤,拇指内折,银戒微微反光。
携来凉意寒气,眉心压着?,桀骜不驯的野。
起初他没注意到她,等?到三米外的地?方,眯了眯眼睛,眼眸瞬时冷淡。
攥紧啤酒瓶盖,翁星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阴天里光线黯淡,更显得她皮肤白皙细腻,杏眸澄澈如盈水波,开衫和吊带碎花裙,瘦弱清列。
“陈星烈。”努力维持平静的一声。
卫衣领口微敞,人高,看人低垂着?眼,薄情,睨了她眼,眼底无一丝情绪和爱意。
不是喜欢她的那个陈星烈了。
心口被刺扎了下,细密的酸楚泛开,翁星问:“你为什么要追嫣嫣?”
摁下打火机,点烟捏着?烟嘴,捏破爆珠,淡淡的薄荷气息,他语气却极恶劣冷淡:“用得着你管?”
紧掐手指,啤酒盖机会陷进肉里,翁星咬着唇角:“不用。”
挑眉嗤笑了下,他抽烟模样慵懒,乌云集汇在身后翻卷,似有报复的快意,“爷让你看着?。”
“你曾经不稀罕的我?,是怎样在现在乃至未来让别人爱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眼泪盈满眼眶,啪嗒砸落,翁星声音哽咽,“你喜欢嫣嫣吗?陈星烈。”
烟灰掉落,薄荷气息凛冽,眼底盛满不耐烦,陈星烈没理?她,径直往里走,拿酒结账。
单手拎了三罐啤酒,捞手机结账。
翁星跟进来,她挡在收款码前面,抬头凝视他眼睛,脖颈映照屋外一点日光,眼睛红红的,发丝糊到唇边一截。
她嗓音轻哑,“陈星烈,我?没有喜欢过宋墨白。”
眼眸很亮,她继续开口,像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决心,“但是嫣嫣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辜负她。”
啤酒罐磕到桌柜上,陈星烈弯腰,一手提着?压着?她肩,单手锁着?她,粗暴地?将她抵靠她被到身后木柜上,眼底冷戾,狭长眼尾泛红,情绪如压抑风雨翻涌失控,冷冷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