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栀 第107章

作者:人间天糖 标签: 现代言情

  那个臭小子,一旦认定谁就是掏心掏肺。别人谈恋爱,恨不得装逼装成天王老子,他却像只得意忘形的小狗,徒有獠牙,却露出最脆弱的肚皮给白栀瞧。

  傻不傻啊。

  苏芸说,苏素心是养小白脸,但江卫东也不是好东西。

  做工程常常在外地一待就是几年,相当于半个家了,好些人耐不住寂寞,总要在当地养个小的。

  养就养吧。

  偏偏江卫东养的那个,是从江市带去的,还有个女儿放在老家藏着,比江燃只小两岁。

  苏素心自觉受到侮辱,闹着要离婚,偏偏父母不相信女婿江卫东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要知道,为扶他起来,苏家出了多少力。

  苏素心一怒之下,带着小白脸在高速飙车,要去抓江卫东和小三的证据带回家展示。

  可谁知道,这一去就不能再见。

  “噩耗传来,我外婆哭昏几次,外公更是气得住进医院。家里切断了江卫东的资金链,要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谁知道他还敢逃回来拐走江燃,父子俩东躲西藏就是不肯现身,好不容易找到江燃,又脏又瘦,野狗似的挡在江卫东身前喊着不许动他爸爸,否则就拼了。”

  苏芸哽咽,缓了好一阵才继续说。

  “小屁孩,怎么哄都不肯走,还咬人。外婆一见他就落泪,说算了算了,大的走了,只剩小的,再怎么也不能让江燃也没了,这才放江卫东一马。”

  大人的破事总是半遮半掩。

  小孩的心又是如此爱恨分明。

  江燃一心认定老爸在外辛苦出差,妈妈跟小白脸出车祸,是背叛家庭。

  却不知道,婚姻是笔糊涂账。

  他从用恨抵消年幼丧母的痛,别扭地长大。

  江卫东似乎真的知道做错,这些年也确实疼江燃,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却从没提过再婚。

  为江燃能好好生活,哪怕是谎,所有人都甘之如饴。

  只要过得下去。

  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除了苏芸老爸,作为老幺,他是苏家脾气最烈的,和江燃简直如出一辙。

  苏芸老爸还在为亲姐的死愤怒。

  依然会在忌日上门揍人。

  可惜的是,他永远也无法对姐姐唯一的孩子讲出愤怒的原因。

  每个人生命中当会有一两件过不去的事,这些事不是来助你成长的,是来摧毁你的。

  苏芸的爸爸会永远活在不能言说的愤怒当中。

  而江燃……她可怜的小表弟只能永远生活在谎言当中。

  一旦撕开,他该如何面对多年相依为命的父亲,如何去看深恨的母亲,如何谅解一直蒙在鼓中的自己?

  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一两件过不去的事。

  这些事是癌。

  熬不过去,死路一条。

  ……

  苏芸握住白栀的手,反复握。

  希望她能懂。

  白栀想起出现在幸福佳苑的司机刘叔,在炎炎夏日,再一次体味到诡计多端的命运是如何苍凉。

  江卫东当年的小三,是刘丽吧。

  刘丽爱跳舞、爱打麻将、爱吃、爱穿、爱旅游……小时候白栀就觉得奇怪了,白永刚那点工资还完房贷也就勉强支撑家用,哪来这么多钱跟刘丽潇洒。

  原来,还是吃软饭啊。

  白栀口唇干燥,去拧矿泉水。

  苏芸说:“江燃继续和你在一起,迟早会发现真相,你继母……”

  白栀问:“白露和江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吗?”

  苏芸摇头,脸上浮现冷酷的笑意。

  “你继妹生病可真是生对了,现在生父找到了,是江卫东当初带在身边做事的表兄,刘丽先勾搭的他,经他关系才勾上江卫东……亏江卫东还以为白露是自己的种,这些年一直在给她们母女打钱。男人有时候真是蠢得无语,真是他的孽种,刘丽可能安生这么多年?不把他骨髓吸干了!”

  这样说来,白露和江燃沾亲带故。

  怪不得当初她被刘丽锁在乡下,江燃能捐肾换她平安。

  毁掉原配的孩子,让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为自己的野种续命,刘丽这个小三一定很得意吧。

  说她是畜生,畜生都觉得晦气。

  苏芸紧紧握住白栀的手,“刘丽不敢到江燃面前乱说,可是他跟你在一起,迟早会发现以前的事情……就当姐求你,你要什么都行,跟燃燃分开行不行?”

  白栀低着头,并不看她,“芸姐,是想用钱把我砸走吗?”

  苏芸摇头,愁苦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懂吗,燃燃好不容易把自己修好,他会受不了的……”

  “可是芸姐,跟他分开,我也会受不了的。”

  苏芸只看了白栀一眼便不敢再看。

  女孩圆而明亮的眼凝固了,似乎再不会动。

  苏芸忽然生出罪来。

  明明不关白栀的事,眼前的女孩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不幸的结果却要她来承担。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谬。

  犯罪的不必受罚,受罚的往往清白如许。

  黑与白并非混淆,而是全然颠倒了。

第119章 兰心

  苏芸落荒而逃。

  白栀留在天鹅船,直到船工强行拉船回岸边。

  她一个人走回家。

  路过一起吃麻辣烫的窄巷,绕去牵手的台球室,进到无数次碰头的沿江公园。

  他笑起来摄人心魄的眸光。

  他不耐烦歪走的嘴角。

  他掌心薄薄的温度。

  他手指夹的香烟,曾在她肩头徐燃烧。

  ……

  太多回忆涌入,像要抢劫大脑。一元店还在放歌,放该死的情歌,放那首初吻时的《后来》。

  穿着小马甲的比熊犬趾高气昂走过。

  有点像旦旦。

  迎面走来的男生和江燃差不多高,但不是江燃。

  篮球拍在地上,咚咚咚,小学生拉开红领巾,抱着球和玩伴在人行道追逐。

  天还亮着。

  街道却已华灯初上。

  风里有玫瑰的香气,是哪对情侣在顾盼中自豪?如此馥郁,她想起那晚落满少年头顶的白色小花,苦涩的香味挥之不去,苦涩的香味弥漫心间。

  苦涩的香味如藤蔓缠住她。

  白栀站在家门口,插进钥匙,却怎么也拧不开。

  她想,自己一定忘了什么。

  她拍打自己的脑袋,用力到青筋浮现,用力到每个细胞都要听从拳头的暴政。

  心脏在紧缩。

  心脏在哭泣。

  心脏在可怜她。

  心脏,是她从江燃的胸膛,置换来的。

  回忆的迷雾剥开。

  违和的地方展露无疑。

  彼岸花摇曳的彼岸,少年佝偻扭曲的背影出现,他一个人来到她的墓碑,他穿着印有「xx油漆」广告语的劣质体恤,手指全是倒欠,裤子后面浸满油污,他的运动鞋如此陈旧,不知道穿了多久,后脚跟磨得一高一低,他最后抽的烟是五块一包的,烟盒还很皱,不知道在衣兜里揣了多久。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落魄民工,四处打零工度日。

  有上顿没下顿。

  住窝棚,吃盒饭。

  一包烟要省着抽一周,实在忍不住,还要去捡地上别人抽剩的烟屁股。

  他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哪怕摘了一个肾,烧得看不出人样,他也是江燃啊,江市首富江卫东的独子,苏家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外孙。

  除非他在捐肾的过程中和刘丽接触知道了真相,然后——脱离了自己的家庭。

  从此断绝联系,宁愿流浪。

  他怎么可以这么拗?

  难道有些坎,跨不过去,就不能视而不见吗?